【归档】【骸云】我欲为人ver.六道骸
*《我欲为人ver.云雀恭弥》的六道骸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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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5年6月-
六道骸猫著腰躲在齐腰深的杂草丛里面，小心地观察著四周的动静。哦，她来了。管家阿克斯太太怒气冲冲地提著裙摆出现在六道骸的视野中，六道骸慢慢地将身体压得更低，就像是蛰伏在草丛中的小野兽一般，目不转睛地盯著阿克斯太太的举动。
“少爷！你在哪里？”管家太太气愤地高声叫喊道，“你这淘气鬼，如果我抓住了你，我一定要好好揍你两下！”
阿克斯太太做管家有几十年了，优雅又有教养的她一直将六道骸视为自己的孙子一般。六道骸的父亲常年在外，所以对於六道骸的教育全部都是由阿克斯太太一手操办。无奈凡是到了六道骸这个年龄的男孩子，都调皮又好玩，对於那些需要花上数小时来练习站姿和绅士风度的繁复礼节课，六道骸则是想尽了各种花样逃跑。
六道骸轻轻笑出来，这个长满了杂草的山坡可是他最近才发现的好地方。这儿的杂草有半个人那麽高，对於少年来说，藏匿起来绰绰有余。他一脸兴奋地舔舔唇，看著阿克斯太太气急败坏地走了过去。今天的礼节课看来又能够逃过了。
“少爷，你要是再不出来，今天的下午茶可就要错过了。”管家太太的声音逐渐远去。
下午茶！六道骸郁闷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怎麽就忘了这个。他可是爱死了阿克斯太太的点心和红茶，那些诱人的糖霜洒在松软的蛋糕上，配上一杯香气四溢的上等红茶，六道骸的下午总是可以过得非常快乐。
在逃课和下午茶这两者间，六道骸苦恼地左思右想，最後很不争气地选择了後者。他一下子从草丛中站了起来，然後朝著管家太太的方向走了过去：“珍妮！”
阿克斯太太闻声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挑挑眉笑道：“喔哦，这不是我们逃课的六道骸少爷吗？怎麽不继续和我玩捉迷藏了，嗯哼？”
“老天啊，珍妮，你简直就是个恶魔。”六道骸鼓起脸颊抱住管家太太，讨好般地蹭了蹭，“你明明知道我爱死你的蛋糕了。”
“当然了，这招屡试不爽。”阿克斯太太拍拍六道骸的头，同时望向那片半人高的草丛，“看来是时候清理一下杂草了呢。”
“不，珍妮。我最近才发现这个地方，你总要给我一点乐趣吧。”六道骸抱怨道。
“让我想一想。我们可以在那里建一个凉棚，周围种点花，然後摆上桌子和椅子，再放上干净漂亮的餐具还有精致的瓷茶杯。午後的太阳将杯中的红茶映照成金红色，然後我们还有一个蛋糕塔放在桌子的中间，上面放著各种小点心──”
“好吧，珍妮，除草什麽的随你喜欢。别忘了到时候在曲奇里面加进巧克力碎屑。”
“没有问题，我还可以加点彩糖进去。”阿克斯太太顺势拎住了六道骸的衣领，“前提是别让贾瑞德先生等你太久，你已经迟到了他的课一小时。”
“饶了我吧，今天又是两个小时的站姿练习？”想要再次逃跑却被提前抓住了的六道骸哀嚎道。
“今天是学习交谊舞，我可不想再看到你像上次那样踩你舞伴的脚了。”
-1868年2月-
阿克斯太太看著手中的信，忍不住颤抖地捂住嘴。她默默哭泣了一会儿，最後将信纸放回信封，然後朝著二楼走去。她站在六道骸的房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儿，终於敲响了房门。
她听到六道骸在里面喊了一句“马上就来”，然後是什麽东西翻到在地上发出的响声，紧接著在六道骸轻声咒骂了一句後，房门打开了。六道骸一脸喜悦地看著管家太太，後者却是一脸欲言又止。
“珍妮，快看看这个。”六道骸招呼著管家太太，他将一个煤油灯放在了对方手上，“试试这个。”
“一盏很常见的煤油灯？你想让我点燃它？”阿克斯太太疑惑地看著六道骸一脸的期待，然後从口袋里摸出火柴盒来。
“不不不，不是用那个。”六道骸见状赶忙阻止，他指了指煤油灯底座的一个小扳手，“试试拨动这个。”
阿克斯太太轻轻将小扳手拨到另一边，惊讶地看到煤油灯逐渐亮了起来：“哦，这可真是……这真是神奇！”
六道骸得意地说道：“怎麽样？我试著改动了一下底座，在里面放进了打火石。只要你拨动那个扳手，打火石就会发生作用，然後就可以点燃里面的灯芯，这样一来你那就不需要用火柴来点燃它了。”
“你真是个小天才，我的小少爷。”阿克斯太太环视了一圈六道骸的房间，里面乱七八糟堆满了各种书籍笔记还有很多瓶罐器械，“如果老爷在的话，他一定会为你感到自豪……”
“爸爸要什麽时候回来？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给他看看这些！我还为他做了一个升降式的摇椅！”
阿克斯太太沈默下来，她用一种极其悲伤和同情的目光注视著六道骸。
“……怎麽了，珍妮？为什麽你要露出那种表情？”六道骸有点奇怪，但是他的心里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慢慢扩展开来。
“少爷，我想有个事情你应该知道。”阿克斯太太顿了顿，继续说道，“每个人最後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你是指……死亡？”
“是的，不论是谁，最後都会被死亡给带走，那是我们不可避免的事情。唯一不同的只是时间问题，有人会很早离开我们，而有人会比较晚。”
“你为什麽要和我说这个？我问的是爸爸他什麽时候回来？珍妮，我们已经半年没有见到他了。”
阿克斯太太将手放在六道骸头上，安抚地摸了摸，然後握住他的肩膀：“听著，这就是我今天本来想和你说的事情。你……我希望你可以有个准备。你一直都是个坚强勇敢的男孩子，是吗？”
“是的，但是珍妮，我觉得你的脸色不太好。”六道骸歪了歪脑袋，“发生了什麽？”
“看看这个。”阿克斯太太将那封信递给了六道骸。
六道骸接过来抽出了里面的信纸，他将注意力放到了上面，但是很快他的眼睛就瞪大了。六道骸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阿克斯太太：“珍妮，不，告诉我这只是一个玩笑对吧。一个提前的愚人节玩笑？”
管家太太摇摇头，泪水再一次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没有人会拿这种事情说笑，千真万确。”
“不，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海难？这不可能，爸爸的船是这一带最大最坚固的，他不可能碰上什麽该死的海难！”六道骸红著眼睛吼出来，他绝望地向管家太太求助，希望这只是一场误会。
阿克斯太太紧紧抱住歇斯底里的六道骸，不停地说道：“骸，无论发生了什麽，你还有我。我会永远陪著你，我和你保证。”
六道骸痛哭失声。
-1870年10月-
天空呈现出一片令人无比沮丧的灰黑。连续几天淅沥的细雨又将这个城镇的深秋蒙上一层冷意。
撑著一把纯黑色雨伞的六道骸沈默地看著人们将棺木放进长方形的墓穴，然後将泥土一层层覆盖在上面。身後是穿著庄严肃穆黑服的人们，他们低声哭泣著，和神父诵读的词交缠在一起仿佛挽歌回荡在墓园上空。
葬礼结束後，人们纷纷同情地走上前安慰六道骸，他只是勉强牵起一个笑容：“I’m Okay。”他觉得面部有些麻木了，不知道此刻应该做出什麽样的表情。他只是盯著面前的墓碑和墓碑前的鲜花，人们在叹息中一个个离去，最後仅剩六道骸一人如同雕像般站在雨中。
“你说过你会永远陪著我。永远。”六道骸呢喃说著，“你食言了，珍妮。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他丢掉了手里的雨伞，雨水在他的睫毛上凝聚成珠，然後砸落在泥土中化作无声的哭泣。
“可怜的孩子，亲人一个个的离去让他发了狂。”城镇里的人们都这样说著。
他们说城郊有一座大房子，那里面住著六道家年轻英俊的男孩。但是男孩身边的亲人却全部离开了他，只剩下他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大庄园里。从小就很聪明的男孩从此关闭了山庄的大门，拒绝了外界的一切，只在家里捣鼓著他那些奇怪的机器。人们对他的同情逐渐转为害怕和恐惧，最後变为了厌恶。
“一个整天胡言乱语的疯子，他说总有一天我们都可以在天上飞！”人们恶意地嘲笑著，并且远离了那座庄园。
他们说城郊有一座大房子，那里面住著一个自诩为科学家的疯狂青年，他的房子里总会传出奇怪的声音。没有人敢前去一探究竟，因为他们都觉得那个青年被魔鬼附了身。
-1875年5月-
六道骸为了这个已经忙碌了一年。是的，整整一年他都在那间被当做实验室的大房间里，不停地焊接电线和金属，有时候他会从睡眠中惊醒，然後将瞬间出现在脑子里的想法付诸实践。他花了三年时间建造了一台超级巨大的计算体系，他用这个体系编写各种需要的程序，还研究了半年的生物学。现在，到了收获成果的时刻了。
“最後一点电解质……看起来颜色不错。”六道骸将一包晶体倒入了一个漏斗状的管口，“接下来是最後一步……合成。”他启动了操作台上的手柄，然後回退到一边看著眼前巨大的机器开始隆隆作响。
连接著各种管子的机器不停地震动，各种液体从管子汇聚到中央的一个铁罐，然後绿色的蒸汽喷射了出来，搞得整个房间都是。六道骸忍不住呛了好久，他挥挥手驱赶蒸汽，看到操作台上的指示灯失控一般地胡乱跳动。
“见鬼！出了什麽问题？”六道骸冲到操作台前检查著，然後按下数个按钮想要关闭机器，但是看起来像是失灵了，“怎麽关不掉？该死的怎麽回事？”
仪器开始发出尖锐的蜂鸣，六道骸迅速退到了门口，他看著机器颤动地越来越剧烈，然後！地一声巨响後，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蒸汽还在不断地四溢，但是混乱的指示灯在继续跳了两轮後熄灭。六道骸小心地在蒸汽散去大半後走了进去，他看著明显已经报废掉的仪器蹙起了眉毛，然後他将目光放在了中央的铁罐上。六道骸走过去拉下闸门，铁罐上的门缓缓打开了。
“喔哦──”在门开启後六道骸终於看清了里面，他忍不住发出小小的惊叹。
里面是一个人，身上连接著各种线路。这是一个男性，有著黑色的短发。六道骸小心地用手指戳了戳对方的皮肤，软软的很有弹性。
“仿真度真是不错，我真是个天才。只是开始明明设定的是女性……怎麽会是一个男人？难道是刚才仪器混乱造成的吗？”六道骸咋舌，再仔细观察了一番对方的五官後，他最终拔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线路，“虽然是个男人，不过长得也挺好看的。算了，就当我成功了吧。”
那个人的眼皮颤动了一下，然後缓缓睁开了双眼。他将目光转向六道骸，将六道骸从头到尾扫视了一番。他的眼中快速地闪过淡蓝色的光芒，快到六道骸以为自己看错了。然後他从铁罐中走了下来，直直在六道骸面前站定。
这个人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Sir，我能为你做点什麽吗？」
更正一下，是这个机器人。是的，六道骸为自己创造了一个机器人，一个和人类非常像的机器人。他的血管神经是金属线，他的骨骼是高强合金，他的大脑是高级计算器，他的心脏是能源块。他是一个机器人，披著完全模仿人类的皮肤，外表看起来像是一个真正的人。
“啊…等等，你先把衣服穿上再说。”六道骸手忙脚乱地将一套衣物塞了过去，引来对方一阵疑问，“穿衣服，就像我这样，你不能就这麽光著身子在家里走来走去。”
机器人很快模仿起来，将衣服穿在了身上。「Sir，接下来要做什麽？」
“我叫六道骸。对了，你也应该有一个名字，让我想一想，本来我还准备了一大堆女生的名字呢……”六道骸看著机器人苦恼地说道，“你的声音合成的真不错，听起来像是云雀清脆的叫声，就叫你云雀吧……恩，云雀……云雀恭弥怎麽样？”
「你是六道骸，我是云雀恭弥。已经记录进数据库。」
云雀就像是一个新生儿，数据库里是一片空白，但是六道骸惊喜地发现他的学习速度十分快。在第一天的傍晚，云雀就记下了一本词典，并且可以阅读了。第三天的时候云雀已经可以辨认出眼前的任何东西，并且尝试著使用它们。半个月後，云雀已经开始在实验室中帮著六道骸搞各种各样的发明，他能够在六道骸的指导下操作复杂的仪器，很快他就自如地运用它们。
“接下来是这个……”六道骸自言自语道，他准备把一种粉色的液体加入到试管里。
「你做错了。」在一边的云雀突然抬起头来，如今他已经和六道骸仪器工作生活了半年。
“什麽？”六道骸惊讶地停住了手，抬眼看向云雀。
「我是说，你做错了。你应该将紫色的液体加进试管，不然在你现在这麽做後，1.5秒之後这个实验室就会变成平地。」
“哦天哪，你说的没有错。我差一点就闯大祸了。”六道骸急忙放手，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另外一件事，“等等，你刚才指出了我的错误。”
「没错，这有什麽问题吗？」云雀疑惑地眨了眨眼，「如果这让你感到不愉快的话，以後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再这麽做。」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六道骸看起来惊喜极了，“我的意思是你指出了我的错误，这是你的一个自主的动作。不再是死板的按照我的指示来做事情，恭弥，你是怎麽做到的？”
「我……我不知道这是怎麽回事。」云雀看起来迷茫极了，「我只是按照正确实验程序而已。」
“我不能排除你是经过推理後得出这麽一个纠正我的结论。天啊，原来机器人也有自己的进化可能性。”六道骸手舞足蹈地说，“这可是一个重大的发现啊！”
「根据我的扫描显示，你现在很高兴。」
“当然啦，你也许会变成具有自我思考能力的智慧机器人，这是我一开始没有预计到的惊喜。”六道骸眉飞色舞，在看到云雀依然面无表情地看著自己後他抱怨道，“拜托，你这样的表情就好像我在演独角戏。”
「我需要笑吗？」
“这种高兴的场合，你当然应该受到周围环境的感染而一起笑出来啊。”
「明白。哈哈哈。」
“……这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反而更加诡异。”六道骸汗颜，“我觉得我应该把你的情感程序升一个级……”
「我笑得不对吗？」
“这已经不是对不对的问题了……也许时间久了你的面部表情也会丰富起来吧。”六道骸笑道，“你现在就是一个面瘫。”
「我没有面神经，不可能患面瘫。」云雀一脸认真地说道，「我必须纠正你一下这个常识性的错误。」
“……你要知道语言中有一种叫做比方。我并不是说你真的是一个面瘫，我是指你一直这样没表情的冰山扑克脸，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面瘫一样。”
「面瘫是一个比方，记录进数据库。」
“等一下，也不是说每一个面瘫的说法都是比方……”
「改写数据库，面瘫分真假。」
“好吧，随你喜欢。”六道骸觉得再在这个问题上解释下去的话，自己的大脑回路就要瘫了。
-1877年8月-
云雀充完电後发现六道骸不在身边，他到处寻找，最後在实验室找到了他。「根据生物锺显示，你应该回到床上睡觉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突然有一个想法，如果我不抓住它的话，我就再也想不起来了。”六道骸低头画著草稿图，时不时拿起橡皮擦除再重新描画。
「你在设计什麽？」云雀走了过去，他扫了一眼六道骸的图纸，「一个胶囊？」
“只是一个长得像胶囊的舱体而已，我突然在想如果生命体被快速冰冻的话，还有没有可能解冻後再次苏醒？如果这个成功的话，对医学可是一种贡献啊。”
「我能帮你什麽吗？」
“不用了，你可以自己随便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我没有什麽喜欢的事情，除了睡前的看书。」云雀言毕在六道骸边上坐了下来，直直地盯著他。
六道骸被云雀这麽直白地盯著顿时觉得有些不太自在，他在修改图纸的同时不停地用余光看上云雀两眼，毫不意外地每次都撞上云雀专注的目光。
「你在偷看我。你为什麽要偷看？」在六道骸这麽做了几次後，云雀发话了。
“咳……”六道骸被呛了一下，他尴尬地拿起橡皮擦起刚才画的地方，“这不应该叫做偷看，这……这只能称得上好奇的一瞥。”
「你在说谎。你的体温上升了0.7度，你的皮肤表面开始分泌出汗液。你反复地重复擦橡皮这个动作，而你刚才画的那几笔早已擦干净，这说明你的心思根本没有放在这上面。」
“见鬼，不要把你的生物分析放在我身上。”六道骸愈发尴尬，他干脆地放下了橡皮，“好吧我承认我刚才确实在瞄你，因为你这麽直勾勾地看著我让我觉得……有点不自在。”
「你讨厌我？」
“不，这不是讨厌。”
「可是我看著你让你觉得不自在。」
“我有些不自在并不是因为讨厌你，事实上我很喜欢你，恭弥。只是我也不清楚为什麽会有点儿……呃，不自在。”
「不自在的可能性有以下几种：第一，在陌生人面前展现你自己。第二，你有一些尴尬的事情被别人知道。第三，和你面的的是你曾经有过好感或者恨意的人。第四，你面对的是你喜欢的人。」
“我们能别这麽深入地分析吗……”六道骸捂住脸，“你这麽一本正经的样子，我都不好意思和你开玩笑了啦。”
云雀迷惑地歪了下头，用清澈的眼睛注视著六道骸。
“我可受不了你这样的眼神，我投降了。”六道骸放弃般地举起手来。
「我们没有在玩游戏或者比赛什麽的。」
“没错但是──算了解释起来太麻烦。来吧，再读一本书，我们就睡觉去吧。”六道骸拉起云雀的手站起来。
「可是你的设计？」
“已经差不多画好了，我的想法都已经在这上面了。”六道骸指了指草图，“现在，到了你最喜爱的阅读时间了，我买了几本新书。”
云雀的眼里闪过淡蓝色的光，六道骸明白这是云雀表达欣喜的最直接体现。可是不知道为什麽云雀还是不能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一点面部表情也做不了。这让六道骸有些郁闷，他调试过很多次，也未见什麽起效。
接下来几个月六道骸都在实验室里忙碌著，云雀有时候也会帮忙。很快六道骸就把草图上的设计变为现实。
“这个是冰冻胶囊舱。一旦开启，就可以保持活体维持在新陈代谢骤停的状态，但是解冻後，所有的细胞又会开始重新活动。之前我也做了不少实验，也证明了这点。正常运作时蓝光会亮起来，一旦变为红光，就说明能量不够了。不过我有两小时的备用能源储备。”
云雀点点头，问道：「我们什麽时候会用到这个？」
“这个嘛，总有一天会用到的。”六道骸笑嘻嘻的回答说。
然後这个胶囊舱就被六道骸放在了堆满发明的房间里，因为六道骸很快又被新的想法给占据了，他忙著开发别的东西，很快就忘记了自己之前的发明。
-1879年4月-
云雀安安静静地坐在餐桌边上看六道骸吃午饭。
“我在想，要不要给你装一个消化程序。这样子你就不用每天看著我吃饭了。”六道骸往嘴里塞了一叉子面条说道。
「毫无意义。」
“那我就要设计一个程序，可以让你把食物转化成能源，这样就有意义了吧？”
「有意义。」
“说起来，我本来想做出一个可爱的女孩子来的，可是没想到居然会是个男人。”
「我有什麽让你不满的吗？」云雀的眼里闪过红光。
“你生气了？”六道骸有点玩味地看著云雀。
「没有。我没有这种认知。」
六道骸没有反驳，他确实给云雀装了情感程序，但是遗憾的是云雀并没有任何相应的表现。六道骸推测是因为云雀没有进化出和人类那样丰富多彩的内心世界，所以他的情感程序不会被启动，因为云雀不知道要在什麽时间什麽场景下做出什麽相应的表情。六道骸叹了一口气，看来机器人的进化并没有想象的那麽容易。
“我想要个女生只是因为……我可以不用自己做饭了。”六道骸向云雀解释道。
「做饭的话，我也可以啊。」云雀眼中的光芒又变成淡蓝色。
六道骸难以置信地看著云雀：“你会做饭？”
「只要是学习的话，并没有什麽困难的。」
当天下午，云雀就开始在厨房里忙碌起来。六道骸兴致勃勃地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看著云雀在流理台边准备著晚饭需要的各种食材。云雀的刀功很棒，他快速地切著蔬菜，如果你用尺子测量过就会发现所有的切片都是一样的厚度。
傍晚的厨房慢慢飘出四溢的香气，六道骸期待地在餐桌边落座，看著云雀端出一道道餐盘。“看起来非常的不错，颜色也很好看，香味儿也很棒。”六道骸跃跃欲试地举起叉子叉了一块肉塞进嘴里，“呃……”
「怎麽样，好吃吗？」云雀站在边上期待地问道。
六道骸看向云雀，云雀大睁的双眼中带著他自己不曾察觉的渴望──渴望被六道骸认同、赞扬、喜爱。那眼中带著期望的神情让云雀的眸子变得明亮了许多，六道骸非常喜欢现在的云雀，纯真的、好奇的，就像一个人类一样。他实在不忍心让云雀失望，六道骸用力地点头说道：“非常好吃，恭弥，你做的菜真的超级好吃的！”
云雀的眼睛愈发亮起来，他的嘴角微动著，慢慢扬起一个弧线。
“我的天，恭弥，你会笑了！”六道骸高兴地跳起来用双手托住了云雀的脸，“你笑得可真好看！”
「笑？这是笑吗？」云雀望向六道骸的眼睛。
“是的，在你高兴的时候，你就会笑，这是人们表达喜悦的方式。”
「我很高兴，」云雀看著六道骸，嘴角越发地弯起来，「得到你的认同让我非常地喜悦。我甚至可以感觉到处理器的运转比平时更加快了一些。」
六道骸不能自己地在云雀的额发上印下一个亲吻，他实在太高兴了以至於意识到自己做了什麽後，顿时有些红了脸。“呃，我亲你是一种高兴的表达。”六道骸慌忙解释道。
「亲吻不是都在嘴唇上吗？」云雀又疑惑了，就他平时所看的书籍来说，所有的亲吻都发生在嘴唇之间。
“什麽？哦，不，这个，这不太一样……”六道骸愣了一下，感觉舌头都打了结，“那种是互相喜欢之间才用的。”
「我以为我们是互相喜欢。」云雀的声音顿时低沈下来，听起来似乎有些低落。
“不是的、啊不对，我的意思是说是的，我们是互相喜欢，不过那和你学到的不同。”六道骸看著云雀的嘴唇咽了咽口水，最後还是转过了脸，“呃，我想我还是先吃完饭吧。你可以继续看昨晚没有读完的书，恭弥。”
云雀点点头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就上二楼去找枕头边的那本书了。
-1879年10月-
六道骸在阿克斯太太的墓碑前放下一束鲜花，云雀在一边安静地看著。每年的这个时候六道骸都会变得很寡言，他会在接近午夜的时候带著云雀去墓园，去怀念那位云雀素昧谋面的管家太太。
“珍妮，转眼已经九年过去了呢。你在天国还过得好吗？我过得很好哦，有恭弥一直陪著我。我可以每天都搞搞发明，闲暇的时候和恭弥聊聊天，和他一起下棋或者看书。你不在我也可以生活，只可惜少了你做的点心，那种味道我再也尝不到了。”
云雀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然後六道骸又继续停留了十余分锺，接著他整了整大衣，戴上帽子後便带著云雀回到了庄园。
看著六道骸坐在沙发上两眼盯著空气里的某处神游，云雀终於在这一年问起了他一直想问的事情。
「为什麽不出去走走呢？那样你会认识更多的人。」
反应过来的六道骸有那麽一瞬间沈默下来，紧接著他苦涩地解释道：“人真的很脆弱，当你和别人变成很亲密的朋友时，也许他们第二天就会遇到横祸而离你远去。我真的不想再承受这样的痛苦了。”他伸出双手环抱住云雀，“但是我真的很寂寞，大家都把我当成怪人，也没有人敢和我做朋友。所以我才想著要制造出你，你是机器人，你坏了我还可以修复你，你永远都不会离我而去……”
云雀微微转了个角度看著六道骸的侧脸：「可是你是人类，你有血有肉，总有一天你也会归属到那个地方。」
“那还早，恭弥。”六道骸慢慢收紧双臂，“那一天还很远，我们还可以一起生活很久。”
云雀垂下了眼眸。
过了一会儿六道骸直起了身子，脸上一扫刚才的阴霾，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
「是你刚才在大门口捡起来的？那是什麽？」云雀辨认著上面的字体，「电力系统缴费通知？」
“美国人发明出了实用型的电灯，终於在大众中流行起来。”六道骸看著窗外灯火通明的城镇，然後举起手中的纸说道，“我早就说了电力是一种让人惊叹的能源。但是为什麽我们家也一定要使用政府的电力系统呢？好烦啊，恭弥。每个月都要交电费，不然就会切断电力的供给。我看不如我自己搞一套电力装置，也省的每个月交钱了。”
「那你又有很长时间可以忙碌了。」
“忙碌的人生才是充实的人生，才是梦想家的人生。”六道骸将缴费通知折叠成一架纸飞机，轻轻一用力将其飞出很远。
-1880年1月-
六道骸的病越来越严重，他已经无法下床活动。云雀对此无能为力，他知道那是一种在现在绝对没办法医治的、致死率百分之百的疾病。云雀所能做的只有每天陪在六道骸的床边，不停地和他说话，又或者是拿出一本书读给他听。
在疾病的初期，六道骸还可以和云雀有说有笑，但是越到後来他说笑的时间就越短。云雀只能不停地单方面说话，六道骸的回应也只有眨眼或者微笑。起初一周中有一天六道骸会发病，紧接著频率开始增加，到现在每天都会发病，这让六道骸十分痛苦。云雀看在眼里，但是却不知道应该说什麽或者做什麽来安慰他。
“我培育出了你，教你读书写字说话，让你学习各种知识和技能。我一直都希望你可以有自己的感情，可以拥有心。”月末的一天六道骸突然艰难地开口说道，“可惜，像我这麽帅气的科学家却要英年早逝。恭弥，我死了以後就把我埋在後面那个长杂草的山坡上吧，我挺喜欢那个地方。以前阿克斯太太还在的时候我总是跑到那里躲起来逃掉每天的礼仪学习，後来啊她就把那片齐腰深的杂草剃成了板寸头……听说把尸体埋在樱花树下，樱花会开得更加浓密旺盛呢，如果有我的肉体和血液，这下那些乱七八糟的草也可以长得更高了吧，管家太太就永远也找不到我了。啊……对，她从十年前就不再来找我了呢。”
云雀沈默地看著六道骸，他的扫描结果并不理想，六道骸此刻已经算得上病危。
六道骸抓住了云雀的手，终於不甘心地流下了眼泪：“我还想继续给你编程，还想再修改一下你的味觉系统这样我就不必每天都想著今天你会做出什麽样的恐怖料理。我还想看到你对我笑，想看到你生气的表情，你的喜怒哀乐你的一切，可是都来不及了。我……真的不想就这麽……这麽快的死去。”他示意云雀靠过来一些，然後单手拂过云雀的黑发和眉角，最後停在了他的脸上。
云雀下意识地抬起手握住了六道骸的手。六道骸瞬间有一丝希望，但是很快他的目光又黯淡下去。
“我感到很累了。我死後你要照顾好自己。”六道骸看向云雀子墨黑的双眼，“最後，别忘了我。”
然後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2180年6月-
一切都好像还是昨天。眼前一片混沌，然後有一个白色的光点逐渐扩大，将黑暗逼退至消失。他听到有人在耳边低声述说著爱语，声音如此的熟悉。
六道骸颤了颤眼皮，缓缓睁开双眼。他盯著自家地下室熟悉的天花板，然後将头慢慢转了过来。那个黑发的漂亮机器人，那个叫做云雀恭弥的机器人，默默守护在旁边，就如同三百年那样。他的穿著一点也没有变化，一切就好像还是昨天，他们一起阅读一本书籍，然後互道晚安，迎接新的一天。
六道骸动了动手指，然後坐起身来。他伸出手来，手指沿著云雀的脸庞逐渐下滑到他的唇边，然後六道骸凑过去给了他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云雀动了动，扬起了一个微笑。六道骸的双手滑到云雀的肩膀，再往下，最後紧紧环抱住他。
“这次轮到我来守护你了，恭弥。”
-2183年5月-
“小云雀，我来给你过生日啦！”白兰提著一个蛋糕兴冲冲地敲响了六道骸家的大门。
“蛋糕留下，白兰你可以走了。”六道骸的声音透过监视器毫不留情地传来。
“诶──骸君真是无情，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不是吗？”
“你的这份恩情恭弥已经代替我还给你了。”
“那可不行，小云雀和你又不是一家。”
“呵呵呵，你这是羡慕嫉妒恨，我和你说，我和恭弥马上就要──啊好痛！”监视器里传来六道骸倒吸一口气的声音，然後门就打开了。
白兰洋洋得意地进了客厅，看到六道骸一脸委屈地揉著脑袋坐在一边，云雀冷著脸没有说话，看到白兰後他点头示意了一下。
“小云雀，最近感觉怎麽样？这个身体的构造还适应吗？”
「恩，感觉比以前要好很多，没有了那些金属骨骼和线路，整个人轻松了不少。不愧是你公司最先进的技术呢。」
“那当然是比骸君做的那一副要好上千倍啊。”白兰眯眼笑起来。
“混蛋，如果没有我的智慧和手艺，你怎麽可能看见恭弥站在这里？”六道骸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挑战自己的技术权威。
“好好好，我知道，你这个328岁的老油条。”白兰不忘顺势就著六道骸的年龄对他攻击了一把，然後在躲过六道骸扔过来的靠垫後颇有兴趣地看向半空中的全息图像，“你们在看什麽？”
「骸一定要我给他看这三百年的记忆资料。我才刚刚开始给他播放，你要看吗？」
“好啊！我也很感兴趣啊。”白兰言毕便坐了下来。
云雀再次按下播放按键，然後客厅里就陷入一片混乱。
“恭弥，这个金发的混蛋居然敢质疑你做饭的能力？等等，他这句话我很欣赏，我的承受力和意志力确实十分强大哈哈。”
“恭弥，你怎麽能说我是你父亲！我有那麽老吗？”
“恭弥，你每天都陪著我，我真是太感动了。”
“啊啊这个叫做泽田纲吉的，他一定是对你有意思啦，你看看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看，我就说他对你有意思吧！”
“哦哦，那是什麽鬼计划，机器人大扫除？呸呸呸。”
“泽田纲吉还挺不赖的嘛，一下就看穿你喜欢的人是我。”
“恭弥你居然主动亲了他！算了，看在泽田没有越矩的份上……”
“诶呀，小尤尼出现了，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
“快看，我出现了！是我！小云雀来救我了！”
“你闭嘴，白兰！这麽丢人的事情你也好意思喊出来？”
“总比骸君在这三百年里的镜头都是装尸体要好吧。”
“你才装尸体呢！这是我的技术！”
“要是我，我会设计一个比你的更有美感的冰冻舱！”
“实用才是第一好吗！”
「……」云雀强忍住的怒火终於在六道骸和白兰不小心碰翻了那个蛋糕後爆发了。
据说那天有人看到一个蓝毛和一个白毛在庄园外面生起一堆小篝火，吃著不知道原来形状是什麽的蛋糕，那又是後话了。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