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档】【骸云】我欲为人ver.云雀恭弥
*写在前面：这篇的长线是骸云，部分涉及到类似于哥哥角色的迪诺，还有单向爱慕的纲吉以及好奇心旺盛的蛇精病白兰。
Part.1 第一个一百年（骸云+伪迪云）
云雀站在床前看着床上虚弱的青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是的，没有表情，他一直都是这样，从睁开眼的那刻起，就一直不会有属于自己的表情。
他的血管神经是金属线，他的骨骼是高强合金，他的大脑是高级计算器，他的心脏是能源块。他只是一个机器人，披着完全模仿人类的皮肤，外表看起来是一个人而已。 而创造出他的这个天才科学家，现在就在他的面前挣扎着和死神赛跑。六道骸——年轻又疯狂，每天都投身于实验室将自己头脑里不停跳出的灵感付诸于现实。他是大家眼里疯癫的科学怪人，每天都在高谈阔论着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的东西，大家都说他被魔鬼附身失去心智——毕竟在这个电灯刚普及没多久的时代，六道骸的想法太过幻想主义非常人所能理解。
可惜天才似乎都短命。六道骸得了目前医疗水平还无法医治的怪病，身体情况每况愈下。面对死神的邀请，他看着自己花了一年时间制造出来的云雀，感到十分不甘。他一直期望云雀可以有自己的意识，有自己的感情，有自我思考能力。可惜云雀一直没有任何自我进化的表现，几乎没有显现出任何类似人类的自我思维。
“我培育出了你，教你读书写字说话，让你学习各种知识和技能。我一直都希望你可以有自己的感情，可以拥有心。”六道骸有点艰难地开口。
「心？」
“不如把我的心给你吧？”
「为什么？」
“反正在别人眼里我已经是个没有心的人类了。”
「失去心的人类身体机能会停止。你为什么还可以和我说话？」
“……恭弥，这只是一种自嘲的比方而已。”六道骸无奈地笑道。
「记住了。」
“我想，当你回答‘我懂了’的时候，你大概就可以初步了解‘心’的意义了。”
云雀沉默着没有回答。
“可惜，像我这么帅气的科学家却要英年早逝。恭弥，我死了以后就把我埋在后面那个长杂草的山坡上吧，我挺喜欢那个地方。以前管家太太还在的时候我总是跑到那里躲起来逃掉每天的礼仪学习，后来啊被管家太太发现后她就把那片齐腰深的杂草剃成了板寸头……听说把尸体埋在樱花树下，樱花会开得更加浓密旺盛呢，如果有我的肉体和血液，这下那些乱七八糟的草也可以长得更高了吧，管家太太就永远也找不到我了。啊……对，她从十年前就不再来找我了呢。”六道骸左手拉着云雀冰冷的手，右手抬起遮住了眼睛，“恭弥，我啊，好不甘心呢。我还想继续给你编程，还想再修改一下你的味觉系统这样我就不必每天都想着今天你会做出什么样的恐怖料理。我还想看到你对我笑，想看到你生气的表情，你的喜怒哀乐你的一切，可是都来不及了。我……真的不想就这么……这么快的死去。”
平日疯疯癫癫的六道骸，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云雀一脸漠然的站在床边，嘴角依然是程序设定好的那个冰冷完美的弧度。
他没有心。
他不知道要选择什么样的应对程序来回应这样的六道骸。
“靠过来一些，恭弥。”得到命令的云雀快速弯下腰。六道骸的手揉了揉他柔软的黑发，略过他的眉角，最后缓缓抚上云雀的脸。
云雀的双手抬了起来，轻轻握住脸边的手。
“恭弥？”六道骸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是在看到云雀依然没有任何情感的双眼后，他又黯淡了下来。
“恭弥，我死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好自己。要记得定期补充能源和自我维护，不要和别人打架，你的力气实在太大了，我可不想在另外一个世界收到传票。”六道骸慢慢扬起一个苍白的笑容，“最后，别忘了我。”
请千万不要忘了我，让我失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和我作伴的“人”。
他疲惫的垂下眼，错过了机器人眼中的波澜。
感受到六道骸的体温在一点点消失，云雀觉得胸口好热，这热度一直顺着复杂的线路传到大脑。
好热，无法降温，电路快要达到高温临界值就要烧坏了。云雀踉跄了一下，感到有种身体里的零件像是被掏空的感觉，原本因为程序设定而一直微笑的嘴角居然不自觉地下垂。停止！快点停下来！这种奇怪的感觉，无法控制无法控制无法控制！
「六……道……骸」程序异常紊乱使得云雀的语句支离破碎，「要……救……」 机械大脑飞速分析着现在这种情况，毫秒之间数以万计的词语化成简单的0和1在云雀脑海里滤过。
「六道骸……」
「重病……」
「救……」
「创造……」
「死亡……」
「……心。」
云雀的眼眸里闪过微光，原本因为始终一个表情而有些黯淡的双眼竟然有些清晰明丽起来，他不知道作为自己大脑的计算机的运算正发生着非常细微的变化。
他为自己下达了新的命令。
「救六道骸。」
云雀想起很早之前六道骸创造出来的冰冻胶囊舱。那个时候年轻的科学家炫耀说里面可以无限接近于绝对零度，可以让活体维持在所有新陈代谢骤停的状态，关键是一旦解冻，所有细胞会重新开始工作。可是后来六道骸的注意力完全被新的想法给占据，那个冷冻舱也就放在仓库里和其他稀奇古怪的发明一样，被抛在脑后了。
云雀希望那个胶囊舱还可以使用。他花了一点儿时间将它从仓库搬到地下室——也就是他平时补充能源的地方，连接好各种线路之后他毫不犹豫地按下启动开关。
机器在轻微的运转声后亮起了淡蓝色的光芒。云雀由衷地佩服起六道骸天才的头脑和手艺，冷冻舱在积灰两年后还是正常运作。他将心跳越来越微弱的六道骸轻轻放进舱里，合上舱盖。
云雀每天的时间分配非常简单。他用一个小时来对身体机能进行每天的例行检查，而作为动力的能源块在充满一次电后可以维持一周。所以云雀一般都会在周末耗费六个小时来进行充电。白天的时候云雀外出寻找可以医治六道骸的医生，而其余剩下的所有时间，他都会在地下室陪着六道骸。虽然六道骸没有和以前一样笑得一脸欠揍地凑上来说话，但是只要可以感受到他还活着，云雀就已经满足于现状了。
这样的情形一直维持了将近一个月。云雀一直单纯的认为每天的生活就会在寻找医生和回家陪六道骸中度过，直到有一天，终于出了事情。
事情来得很突然，但是也不是偶然。有一日云雀从外面回来，可以医治六道骸的医生还是无法找到。不过他也没有感到气馁，因为他的高级大脑里并没有这样一种程序。云雀只是想着等会儿要去继续陪着六道骸，于是稍稍加快了步伐。
六道骸的家离市中心比较偏远，周围也没有几户人家作伴。云雀远远就看到了那漆黑的铁门，但是总觉得这扇门和平时有一些不一样。
「是什么呢？」云雀边走边回想着，然后突然顿了顿。他记得平时铁门的上方那盏小灯在傍晚的时候都会亮起，而今天铁门上全是一片昏暗。云雀的大脑运算骤然加快不少，他狂奔起来冲到门前抬头扫视那盏灯，灯并没有坏掉，所以能够想到的可能只有是停电。
云雀猛地推开铁门朝地下室跑去，因为没有夜视系统，所以黑暗中他无法看清道路，一路上撞倒很多东西。也不知道绊到了什么，云雀一个没有站稳狠狠摔了出去，滚落在地上的时候体内的计算机甚至瞬时启动了保护程序而让他的机能一时停止。
咬咬牙爬起来，云雀跌跌撞撞进入地下室。地下室因为没有了电力而一片黑暗，唯一的光源就是中央的胶囊舱，然而平时让人心安的蓝色现在却变成充斥着危险信号的红色。云雀知道胶囊舱的冷冻功能快要停止了，六道骸当初设计这个机器时，为了防止突发的情况而装上了紧急备用储电装置，一旦外部电源切断，内部的储备电力至少还可以保证维持两个小时左右的运转。
如今舱体的指示灯已经切换成了一跳一跳的红色，说明剩余储备电力已经不足半个小时。云雀一把扯过电源线然后连接到自己的身上——他在昨天刚刚对体内的能源块进行了整整六小时的充电。
看着指示灯从刺眼的红色慢慢跳为橙色，最后又恢复成安定的蓝色，云雀就感到仿佛能源耗尽一般脱力，人类把这种感觉叫做什么呢？就是那种狠狠松了一口气后的无力感吧。他靠着胶囊舱坐下，看着里面的六道骸胸口依然轻微地上下起伏着，轻轻扯起嘴角。
确认六道骸平安无事后，云雀这才开始检查起自己的身体来。刚才摔了一跤似乎造成手上的一条线路短路，云雀顺手拿过一边的工具开始修理。这种小问题处理起来很方便，云雀接下来考虑的是为什么会出现停电。刚才在外面的时候他注意到周围的几户人家灯火通明，所以说停电的只有自己家。家里的电路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云雀百思不得其解，然后他突然想到以前六道骸对自己的抱怨。
“好烦啊，恭弥。”说这句话的时候，六道骸正拿着一张薄薄的纸将其高高举起对着窗户，“每个月都要交电费，不然就会切断电力的供给。我看不如我自己搞一套电力装置，也省的每个月交钱了。”
可惜没过多久六道骸就病倒了。云雀回想起储存在记忆卡里的这一段，很快就判断出是因为欠了电费而被停止供电。可是自己并没有经济来源，要如何才能把这笔电费还清呢？云雀回忆了一下之前在镇上看到的那些人，每个人每天都在忙碌着不同的事情，似乎帮别人干活就会有钱拿。
「明天就去找一份工作吧。」云雀如是想到，「但是今天必须马上把电费付清。」
他拔下电源线站起来，刚才靠着自己体内的能源块给胶囊舱充了电，至少可以维持两个小时。六道骸家里还是有很多值钱的东西，云雀思忖了一下，也顾不得六道骸醒来之后会是多么心疼，随便拿了几样便往镇里赶。
第二天清早，云雀就出发去了镇上。作为一个机器人，他确信自己可以完成很多人类无法完成的工作。他先走进一家饭馆，老板正坐在柜台后面看着晨报。
「请问，你们这里招人吗？」
老板闻言从报纸的一角探出小半张脸，上下打量了云雀一番后，又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新闻上：“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招童工。”
云雀有些纳闷：「童工……是什么概念？」
“就是18周岁以下。小朋友，看你的样子应该还没有成年吧。”老板抖了抖报纸，“是和家人吵架然后离家出走了吗？这可不行啊小朋友，你的父母一定在到处找你啊，快点回去然后和他们道个歉吧。”
「那个，不是的。我并不是离家出走。我也不是小朋友。」
“那么你有什么证件可以证明吗？”
「这个，不……我没有……」云雀绞了绞衣角，面露难色。
“所以啊不要来骗叔叔我啦，我可是见过很多像你这样的少年呢。”老板挥挥手，示意云雀快点离开。
云雀无奈只好转身出门，然后见到不远处有个仓库，外面有不少人在搬运货物。他随即往那边走去，在一个看起来是负责人的大汉面前停下。
「请问我可以在这里工作吗？」
男人看了他一眼：“少年，我们可不招未成年人哦。”
「我可以搬那些货物。」
“少年，那边的每个箱子就有80公斤，你这么纤细瘦弱的身板想要搬起来，我看恐怕是不行的吧。”
云雀默默看了一眼，然后二话不说走过去一手一个的举起箱子，看起来就好像是提着布袋那么轻松。
「这样的话，你就相信了吧？」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负责人第一个反应过来，然后大笑起来：“哈哈哈，少年，没想到人不可貌相啊。虽然很想让你在这里工作，但是很遗憾如果你拿不出你的身份证明，我没有办法让你留下。”他略带惋惜地拍拍云雀的肩膀。
这之后云雀四处应聘，可是没有人愿意招聘他，确切的说是没有人敢留下他。六道骸在设计的时候，把云雀塑造为16岁的模样，没有任何身份证明的云雀就算再怎么解释也无济于事。
云雀慢慢走在田野边的小路上，想到六道骸，想到他们那个家，最后停下脚步。他体内的程序运算数据又悄然发生微小的改变，他觉得有点烦闷和沮丧。云雀默默挪步到一边的树荫下，靠着树抱臂坐下。将脸埋在手臂里，他静静听着微风拂过树叶时的摩擦声，还有偶尔经过路人的脚步声，感到现实是如此苦涩。
“你为什么会躲在这里呢？”有一个不紧不慢的脚步从远处慢慢过来，最后停在了云雀面前。
闻声云雀抬起头来，面前的男人沐浴在日光中，脸上的笑容和阳光一起闪耀着竟然是如此耀眼，让人禁不住微微闭上眼。他的声音很温和，他的举止很绅士，他的笑容很开朗，他整个人就仿佛是一个炽热的太阳。
「我想找个工作，但是没有人愿意雇用我。」云雀抱紧了手臂，低下头如实回答道。
“这样啊，如果不介意的话，跟着我如何？我正好缺少一个帮手呢。”对方微微弯下腰，一脸的柔和，“我叫迪诺，是一个厨师。”
云雀再次抬起头来，对方的手于阳光中伸出，看起来是如此的可靠。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拉住了那只手。
「我叫云雀恭弥。」
迪诺是一个非常热情又有耐心的人，而且手艺又非常好，所以很受大家的欢迎。虽然迪诺的铺子地处偏僻面积也不大，但是还是有许多客人慕名而来。迪诺也没有另外请帮手，所以他和云雀常常从早忙到晚。收工后云雀依然回到家中的地下室看看六道骸，为他轻轻拂去舱上的灰尘，接着渐渐与六道骸一起入睡。每天如此，日子倒也过得去。
迪诺是后来得知云雀是机器人的，他特别兴致昂扬想要教云雀更多东西：“呐，恭弥，在人类社会呢，你这个年龄应该是在学校读书。读书可以让你学到很多以前不知道的知识，还可以交到很多朋友。”
「我觉得现在这样也不错。」
“多交点朋友可以让恭弥更加像个人类嘛。”迪诺扬起灿烂的笑容伸手想去揉云雀的头发，被云雀稍稍偏头躲过后露出一脸不甘心，“好过分啊恭弥，每次都这样躲开我啊啊！”
云雀趁着迪诺不注意微微弯起嘴角：「休息时间结束了。」
“说起来，恭弥的厨艺如何？”
「恩，还行吧。以前每天都做。」
“哇啊，我好有兴趣。”迪诺兴奋地起身，“反正今天也不是很忙，不如恭弥就露一手给我见识见识吧？”
云雀想了想，随即套上了围裙。他的动作很快，没过多久迪诺面前就摆上了几道菜，看起来色泽非常不错。迪诺拿起叉子叉了一块肉放进了嘴里。
“呜哇哇！恭弥，你做的这是什么东西啊！味道太恐怖了！”才吃了一口他就忍不住冲进了卫生间。
「不好吃吗？可是六道骸每天都吃得很高兴啊。」
“虽然不知道那个六道骸是谁，不过他的意志力和承受力真是太强大了。”迪诺铁青着脸回到餐桌边，“作为一个优秀的厨师，我认为教会你烹饪美味的饭菜是我的职业道德。”
虽然六道骸没有对云雀的味觉系统进行调整，但是云雀慢慢发现自己居然可以品尝出各种不一样的味道。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也许是他的中央电脑记忆下了各种味道，他如是想到。撇开这个疑问不谈，迪诺是各种欣慰，因为云雀终于可以逐渐做出可以吃的食物，有一些甚至获得了顾客的好评。
就这样在迪诺每天的各种奇闻异事中，云雀觉得自己的思维似乎有了那么一些活跃，不再像以前那么机械化。知识每天都在扩充，但是对于六道骸的病云雀还是一筹莫展。
“恭弥，你这么努力工作，是为了什么呢？”有一天迪诺这么问道。
云雀想到六道骸，犹豫着应该怎么和迪诺说起。六道骸和他是什么关系呢？对方制造了自己，是自己睁眼后第一个看到的人类，也是一直在一起的人类。云雀在计算机中搜索着，末了回答道：「我的父亲得了重病，我在寻找可以救他的医生。」
“我感到很遗憾，就现在的医学水平来说，还没有人可以医治这种病。”听了云雀的描述，迪诺微微摇头。
「是吗。」云雀漂亮的脸上难掩失落的神情。
迪诺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始终无法组织起一句很有说服力的话语，末了，他抬起手轻轻拍上云雀的头，温柔的揉了揉他的黑发。
云雀知道这是迪诺式的温柔。他没有和以前一样偏头躲避，而是安安静静的坐着犹如一道剪影。良久他抬头看着迪诺说道：「请继续教我料理吧。」
温暖的春天在蝉鸣中离去，炎热的夏季随着红叶的飘落而渐渐隐去了身形。凉爽的秋日于大雪纷飞的严冬里一去不复返，然后孱弱的新芽带着新生破土而出，春天又再度降临。就这样四季交替，云雀跟着迪诺学习了数十个年头。迪诺一天天渐老，岁月的痕迹悄悄爬上了他的眼角，而云雀始终是几十年前的样子，唯一有点变化的是他的表情丰富了不少，有时候遇到有趣高兴的事他会牵起微笑，碰到不愉快的事他会沉下脸。
“真是羡慕恭弥呢，一点都不会变老。看看我，都已经这么难看啦。”生老病死是人类无法逃脱的归宿，在迪诺最后的时间里，他笑得还是那么的耀眼，一如几十年前那个与阳光一起闪耀的样子。
云雀握了握迪诺苍老的手，轻轻说道：「谢谢你的教导，然后再见了。」看着那只手慢慢滑落，云雀缓缓垂下了双眼。
打开地下室的门，云雀走到胶囊舱前弯下身，注视着沉睡的青年呢喃道：「迪诺再也不能教我好吃的料理了。我想把他教我的全部都做给你吃，可是你要什么时候才会醒来呢？」手指沿着外层的玻璃逐渐下滑，云雀感到满满的落寞在心底疯狂地抽枝。
Part.2 第二个一百年（主纲云）
云雀在迪诺死后，很长时间都没有出门。长到当时经常光顾的顾主们都逐渐离开、年老、逝去。加之迪诺在后来为了防止顾客们对云雀从来不因岁月而变化的身份起疑心，将其留在制作工坊而没有再出来招待大家。现在几乎没人还记得迪诺的身边经常跟着这么一个年轻的学徒。
第一个百年过去，第二个百年到来了。
云雀在跟着迪诺的时候，将他所给的工钱全部存了起来，因此云雀现在也有一笔不少的财富。能够医治六道骸的医生还没有找到，云雀有些郁郁地挪到阳台，注视着新一天的阳光慢慢爬上围栏，耳边传来远方孩子们准备去上学的嬉闹声。
【读书可以让你学到很多以前不知道的知识，还可以交到很多朋友。】
他突然想起迪诺曾经对自己说的话。如果去学校，是不是可以找到医治六道骸的方法呢？
第二天是周末。云雀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推开关闭好久的大门。白光从门缝穿过在地板上烙上一条细线，然后随着云雀的推门而逐渐变得宽阔。
穿过庭院出了最外的铁门，眼前是成片的麦田，这和云雀记忆中的样子相差并不多。但是再沿途去往城镇，他发觉一切都发生了巨变。原本矮小的平房如今变成耸立的高楼，以前人们出行骑着自行车，现在却随处可见四个轮子的交通工具——大家怎么称呼来着？对，汽车。整个城镇散发着新鲜科技的浓郁感，云雀对这一切都感到很新奇，在强大的学习能力下他很快适应了周围的变化。
此外云雀惊奇的发现在这里居然出现了和他一样的机器人。家用的、工作用的、甚至娱乐型，只是每一种机器人都不像云雀一样看起来像个人类，他们依然裸露着金属的外壳和电线，而且发音带着特有的电子音，显得生硬死板。云雀试着和他们交流过，但是遗憾地发现没有一个拥有智能。
总之经过一系列的挫折——当然啦，云雀并没有这个时代应有的身份证明，也没有办理户籍手续，他花了不少时间来搞定这一切——云雀总算是赶在秋季开学前进了城镇里最大的一所高中。
入学典礼举办的很顺利，云雀被分在一年2组，班级里也就30人，男女生基本平衡。第一天并没有上课而是安排大家自由参观校园。很快班里的大家就热闹起来开始互相认识。云雀有些迷茫地环顾了一下周围，不知道应该如何参与到这热烈的气氛中去。
“你好，以前似乎没见到过你呢。你是从来自外市的吗？”闻声云雀回过身，看见褐发的男生笑得一脸友好。
“我叫泽田纲吉，你叫什么？”
「云雀恭弥。」云雀下意识扬起微笑，「我不住在城里。」
“哇啊，你笑起来可真好看。”纲吉举起双手夸张地挥了挥，然后指指云雀左边的桌椅，“刚才看了一下座位表，我就坐在你的左边，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啦。”
泽田纲吉是一个平时看起来普普通通、成绩一般、体育略显弱势的男生，因为个性比较随和所以人缘还算不错。但是在碰到一些重要的事情之时，这个看起来很好说话的男生会突然变成决心坚定、给人一种有些压迫感和魄力的人。这点使得纲吉在班上并不会成为受欺凌的对象，反而奠定了他居于班干部中一席的位置。
云雀平日话并不多，不过这不妨碍纲吉每天找他天南地北的聊天和吃中饭，也不妨碍大家将其视为一个稳重的朋友。他觉得高中的生活确实如同迪诺所说的那样有意思——课堂上偷偷把答案告诉因为睡觉而被叫起来回答问题的纲吉；课后和男生们一起打球，女生们站在边上大声鼓劲；中午带着便当去天台，在那里纲吉总是会扔过来一罐软饮；考试时偶尔和周围打着暗号传递小纸条帮着大家作弊；期末看着大家陷入复习的修罗场，就组成学习小组指点课本，毫无意外地收到大家崇拜的目光。
“恭弥，你将来想成为医生吗？”升入二年级后重新分了班，纲吉非常高兴自己和云雀仍然是同桌。
「那倒也不是。」云雀摩挲了一下手中的医学书，想了想六道骸。他开始意识到以六道骸的年龄，称之为父亲似乎有些不妥。末了他说道，「我的哥哥得了重病，我在寻找可以救他的医生。」
“虽然说现在对这个病的研究初步有了起色，但是很抱歉呢恭弥，近几十年里都不会有办法完全治好这种病呢。”纲吉遗憾的耸耸肩。
到了三年级，因为涉及到大学的入学考试，所以大家学业上的压力一下子沉重起来，去图书馆自习的时间占了课余的大多数。纲吉始终和云雀共同出入，在旁人眼中简直就是亲密无间。有些事情纲吉心中明白，但是他选择缄默，只是偶尔会流露出一些无比温柔的眼神，对此云雀却无从了解。
“首都似乎发生了动乱。”有天中午，纲吉咬着吸管靠在护栏上说道。云雀默默吃着饭，抬头给了一个示意继续说的眼神。“听说那里有机器人产生了智慧。有了自己思维的机器人让大家产生了恐慌。”
云雀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顿，随即继续：「这有什么不好的吗？长期和人类相处，必然会有个别发生进化。难道不应该为不再面对冷冰冰的面孔而感到高兴吗？」
“我啊，是无所谓啦。”纲吉伸展双手撑住围栏，身子向后仰向护栏外，“只是政府担心拥有自我的机器人会毁灭并代替我们成为这个星球上的新主人。”
「……无稽之谈。」云雀轻轻嘟囔了一句。
“但是我很有兴趣。”纲吉突然弯下身贴近云雀，“不过真的碰到了，恐怕我也会有点害怕吧。”
云雀没说话。有那么一会儿两人都沉默着，然后纲吉开始了新的话题。
“恭弥你不找女朋友吗？”
「女朋友？为什么问这个？」
“诶——你就没有喜欢的对象吗？”
「喜欢？那是什么感觉？」
“……该说你是情感缺失吗？”纲吉扶额，“喜欢一个人，就是在一起时很开心，你想要和他一起做任何事情，希望永远在一起。对方的心情变化就是你的心情变化，当喜欢升级的时候就变成了爱。爱本身是强烈的喜欢，强烈到有了想要占有、希望有归宿、对彼此有依赖。”
「这样啊。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但是我不知道要不要说出来。”纲吉垂下眼。
「如果喜欢的话，那就说出来让对方知道你的心意。这样你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纲吉愣了愣，然后无奈道：“表白可不代表成功，被拒绝也是一种可能啊。不过，我会再好好斟酌一下的。快要上课了。”
后来纲吉没再提起过这件事，云雀也没在意，只是觉得纲吉对待自己比之前更加小心温柔，处处都维护着自己。
新的班级里有一些人并不友好。云雀的淡然不语在个别人眼中是不屑与挑衅，这暗中惹恼了一小群人。加上云雀成绩拔尖，无疑一天天积累了他们的怨气。终于有一天云雀在放学的路上被他们围堵在实验楼后面的停车棚，路过的同学小声议论着纷纷避让，也有人悄悄发短信给正好值日生的纲吉。
纲吉从班级奔下楼赶到那里，他们已经拽着云雀的衣领狠狠揍了下去。云雀瞥了纲吉一眼，又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防护的双手上。他叹了一口气，并不是自己想要挨揍，只是六道骸说过不能和别人打架，那会出人命。
于是这在纲吉看来就是云雀单方面被施暴了。他愤怒地吼了一句“住手”，便冲过来想要保护云雀。
不得不说纲吉在正经事上确实有魄力，施暴者一时被他的气势镇住，随即反应过来抄起一边废弃的钢棍直直劈下来。纲吉虽然及时躲闪，还是被蹭到额角，血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云雀的处理器一下子热起来。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他是真的生气了。在下一波攻击到来时，云雀抬手挡下，然后硬是控制好力道给了对方柔软的腹部一拳。结果不用多说，那些人全部滚倒在地痛苦呻吟。
纲吉张张嘴，在惊讶之余拉着云雀就往保健室跑。“快点让我给你处理伤口！”他拉开橱柜寻找医药箱。
「还是先给你止血。」云雀向纲吉伸手。
“我不要紧，别管我。”纲吉一把拉住云雀的手，“让我看看你的——”
他停住了。
云雀手上确实有伤，但是没有流血。也没有血肉模糊，更没有骨折。只有一小块外皮破裂露出里面小段的金属线。
“你……是机器人？”纲吉惊讶地张大眼睛，同时稍稍后退一步。
云雀沉默了。他有些担忧纲吉会被自己吓到。
“这么说起来，是感觉你似乎有些不合群。”纲吉的声音突然拔高，“不过真的是好厉害啊，不仔细研究的话，别人只会当你是比较沉默冷淡的人吧。”
云雀抬眼，惊讶地看到纲吉眼中带着兴奋。「你不害怕吗？」
“刚才是有一点啦，不过只要一想到是恭弥，就觉得完全不要紧。”纲吉笑着伸手，“我对你还是一如既往。”
首都动乱后第三个月，来自政府的文函给这个城镇带来了动荡。
“机器人清扫，简称R·C计划。有传言议会正在辩论到底要不要实施这个行动。但是主张友好相处的人还是存在不少。”纲吉蹙眉，“你的身份还是要小心不要暴露。”
云雀不置可否。之后纲吉积极参与并发起各种游行活动，一下子跃为主友好派的领头人物。 随着形势的变化，政府的态度渐渐明朗，主张实行行动的人开始占了多数。云雀觉得纲吉这么公开和政府作对会有危险，但是纲吉站在自家房间的书桌前淡淡开口。
“不管他们是什么决定，我这么努力成为反对派的领头人，全部只是为了一个人。”他认真看着云雀，“恭弥，我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云雀不知所措，他试着组织存储的语言：「可是……人类……我……机器人……你……」
“我明白。尽管这样，我喜欢你的心情还是不会变。我不管你是人类还是机器人，我喜欢的不是你的外表，我喜欢的是和你在一起的感觉，喜欢和你一起上学放学，和你一起吃午饭，和你在一起的所有时光我都好好珍惜着。不想看到你出意外，不想看到你露出伤感。我想保护你，我想爱着你。一想到你有可能喜欢上别人，我的内心就满是痛苦和悲伤。”纲吉抓紧了胸前的衣襟，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云雀已经无法回应什么了。处理器的灼热让他有些头晕。「抱歉，我想回家。」
“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纲吉看着云雀有些不稳地离开，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没想到他们之间竟然没有时间了。
第二天云雀在自习室看书，凌乱的脚步打断了他的专注。
“恭弥，快点离开！那个计划开始实施了！！”纲吉惊慌失措地冲进来抓起云雀的手就往外跑，“一定不能被他们抓住，我一定要保护你，我一定会实现我对你的承诺！”
他们一路抄着近道跑回纲吉的家中，然后死死锁住大门。云雀想要说点什么，但是被纲吉给制止了。
“现在什么都别说，听我说。”纲吉喘了喘气，“上次那帮对你动手的家伙，他们看出了端倪，你的身份已经被公开了。你是首要的清除对象，但是我一定不会让你被带走。”
「你的处境更加危险。」云雀变快了语速，「你和我在一起太久，又是反对政府的组织者，如果人群失控，你的性命……」
“别管我！”纲吉狠狠打断云雀的话，“云雀恭弥，你不是还有要救的人吗？你想就这么被送到垃圾场处理掉，留下那个人半死不活吗！”
云雀顿住了。 「六道骸……不能够死。我……不能让他死！」
“恭弥，他真的是你哥哥吗？你的表情看起来，”纲吉轻轻叹息了一下，“就像失去恋人一样啊。”
「……恋……人？」云雀抬头，纲吉笑得有些苦涩。
“我早就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个特别的人，所以才不想对你说出口。果然我还是没办法代替他。”
云雀刚想说话，外面响起猛烈的敲门声。“泽田纲吉，我知道你很要好的那个家伙是个机器人，快点把他交出来！”那些不良少年带头叫嚣着，人们随即开始砸门。
“来不及了，快点走！我家有一个地下的暗道，就在我房间的书柜后面，快点从那里离开跑得越远越好！”纲吉焦虑地喊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啊恭弥，快点跑啊！跑啊！”
云雀看着纲吉，抬手揉了揉眼角，发现自己的手居然湿了。这是什么？
“恭弥，你……哭了？人的眼泪啊，是全世界包含着最多感情的液体。我很高兴你会为了我流泪，这是不是意味着你还是有点喜欢我的呢？”纲吉轻笑出来，他一边顶着房门一边努力伸出手来碰了碰云雀的脸，“只要这一点我就很满足了。走，去找六道骸，带着我的全部愿望永远也不要回头。”
云雀咬了咬嘴唇，最后在纲吉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然后便离开了。
“再见，恭弥。再也不见。”
他们之间这一分离就成了永别。
「六道骸……骸……」回到家紧紧闭上门，云雀垂下眼抵住了胶囊舱，眼泪止不住地滑落，他有些颤抖，「是我害了纲吉，是我杀了他。我没能救他。」
「我又怎么样才能救你？」
他有些绝望了。
Part.3 第三个一百年（骸云+白云）
R·C计划到底熔融了多少同类，云雀无从得知。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被推进那个汹涌着红热铁水的熔炉里，否则六道骸就再也不会醒来了。他日复一日的看着胶囊舱中因为冰冻而面色愈发苍白的睡颜，从前不带感情冰冷的眼中总是不自觉地流露出柔和的神色。
第二个百年过去，第三个百年到来了。
由于上个世纪的清除事件，云雀惴惴不安地在家闭关了几十年，最近几年他偶尔会出来活动一下，但是范围也仅限于庭院里，从来不出最外的大门。毕竟这个房子还需要一定的打扫，庭院中的数目也需要时不时修建，才能体现出这里还有人居住，才不至于引起别人的怀疑而导致调查。
至于食物，因为没有第三人的存在，所以云雀也不需要再做毫无疑义的进食，虽然这些食物可以转化为小部分能源，但是对于云雀来说充电才是最佳方案。他之前在银行办理过一个账户，因此电力局只需要每个月从这个账户扣款即可，云雀也不用出门缴纳。
外面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云雀不知道。只是有时候在庭院修剪树枝时，天空中低飞而过的巨大飞船，闪着绚丽夺目的信号灯，在地面上投下巨大的阴影。云雀眯起眼，有些后悔上个世纪没有给自己买一台可以连接互联网的电脑。
他本来想就这么躲在家中，就算不能治好六道骸，也可以一直陪着他。不过数日后的不速之客到访，完全打乱了他的生活。
“有人吗？” 云雀抬头，走到客厅的窗边向外看去，远远看到有两个人站在外门前。对方也注意到了他，冲他点头致意。
云雀想起那个可怕的清除计划，犹豫地盯着那两个人。他看到其中有个女孩子，对自己笑得一脸友好，这不禁让云雀回忆起和纲吉刚认识的场景。最后云雀定定神，小心穿过庭院来到门前。
「请问有什么事吗？」
为首的是一个金发的高大男子，他看到云雀后愣了一下，然后快速将其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
云雀被这番打量看得有些不舒服，他瞥了瞥这两人，有些明白为什么对方在见到自己以后露出愣神的表情。和自己有些旧的棉布制衣服相比，眼前的人都穿着差不多样子的紧身外衣，白色是主色调，质地看起来是某种高科技材料。看来这是这个时代的趋势，云雀默默想道。
“我们是隶属国家时空管理局的空间规划管理所，我是第9区的负责人伽马。这位是我的助手尤尼。你是这所房子包括其附属土地在内的所有权拥有者六道骸先生吗？” （为了不让人们有所怀疑，云雀在适当的时间会上报六道骸的死亡，注销他的户籍，然后再将六道骸以新生儿的身份重新注册。）
「……不，我不是。」对于伽马的介绍，云雀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在听到六道骸的名字后，他还是如此回答道。
“你和六道骸先生是亲戚关系？” 云雀沉默了。
『没有温度反应，你是机器人啊。』伽马身边的黑发女孩笑起来，『是六道骸先生的朋友吗？』
「诶？诶……是的。」云雀有些惊讶地看了眼这个女孩，然后看着伽马说，「他不在，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说。」
“是有关于空间发展计划。尤尼，资料展开就麻烦你了。”伽马示意女孩。
『好的。』尤尼伸出手，手心上的皮肤很快打开一个小方形区域，里面升起一个精密的立方体，然后它悬浮在尤尼的手中，闪了闪后射出蓝色的光芒。很快一个全息的立体影像出现在三人面前。
云雀微微吃惊，不过并不是为眼前的影像，而是为了这个叫做尤尼的女孩。她居然是个机器人。
“最近进入星际开拓时代，按照规划这个区域将被国家征用来进行科学项目的研发。当然了这里的居民不会受到任何亏待和影响，我们会给予你们等额的赔偿，并且提供终身的社保福利作为对支持国家的感谢。临时的住所由国家提供，待遇不会有差。”伽马不时地滑动手，影像在三人面前变换着。
「我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不过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所以……」
“没有关系，具体动工要等到明年，所以在那之前你们可以有充分的时间考虑和准备。”
「知道了。我们会给出答复的。」
『哇啊那今天的工作就结束啦。』尤尼收起全息影像，高兴地挽住伽马的手，『伽马，等会儿去平常那家店吃饭吧！』
“恩，好啊。”伽马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容。
云雀看着他们的互动微微愣神。
人类和机器人。
他的记忆仍然停留在那个黑暗可怕的动荡时刻。激进的游行、被毫不留情丢进熔炉的同伴、纲吉最后的微笑。百年来一直都在云雀的电子大脑里不停地闪现，试图删除数据但是没能成功，除非进行格式化。
不过那样的话，连六道骸是谁都不会记得了吧。
细心的尤尼发觉了云雀的异常，不过也许有部分原因是因为是同伴的缘故。她轻盈地走到云雀面前问道：『这个周末，我可以邀请你一起出去吗？』
“诶？诶诶诶？！”代替了云雀无声的惊讶，伽马忍不住喊出口。
『安心啦，我只是想和他聊聊而已。』尤尼笑起来，『伽马是我最喜欢的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周末时候尤尼按响了六道骸家的门铃。她看了看云雀依然是那身衣服，不免好奇道：『云雀先生的穿着爱好可真是复古呢，这样的装束只有在每年的万圣节才可以见到。』
「这个……是有一定的原因的。」云雀有些窘迫。
『没关系，因为想和云雀先生交朋友，所以这个就当做我的见面礼啦。』尤尼轻轻触碰了一下手背，拨出去一个号码，『你好，我想订购一套最新款的记忆型套装，请马上送到我现在所在的位置。』
半分钟后，一辆标示着货运的漂浮车就凭空出现在了附近。云雀张张嘴看着漂浮车在尤尼签收了快件后突然消失，快得就像电视突然跳屏。
半小时后两人坐在了咖啡厅里。
『真的吗？』尤尼掩饰不住脸上的吃惊，『云雀先生居然生活了那么长时间？一百年前的那次大扫除行动，能、能给我具体讲讲吗？』
兴奋的尤尼在注意到云雀的一瞬沉默后立马解释道：『啊对不起对不起。因为我这个型号才出生三年，对于在我们这一代之前的前辈们、也可以算是祖先了吧，对于他们的事情我了解的不多，对于百年前的那次扫除行动也只是大概知道。所以能碰到云雀先生这样经历丰富的前辈，我真的很高兴。但是这百年也过得很辛苦吧，如果不想提及的话就不要勉强了。』
「不。没有事情，你真是位充满活力的新一代呢。」云雀慢慢笑起来。然后他感到眼前突然黑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复原状。
『云雀先生，你怎么了？』
「不，没事。可能眼睛的电子屏幕要更换了。」他想到一种可能性，但是却笑着用别的理由将此一笔带过。
云雀开始一点点讲述起从自己的出生到学习人类的知识再到见识各种各样的人，点点滴滴、细水长流。尤尼安静地听着，偶尔会问几个问题。
「我很高兴在这个时代，人类和智能机器人可以和平共处。」说完全部的故事，云雀略带欣慰地说道。
『人类在进化中逐渐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对于百年前的那次事情感到后悔，所以在这个时代无论是人类还是机器人，亦或是别的星球的来客，相互之间都很尊重。现在就算人类和机器人谈恋爱也是非常普遍的事情哦。』
「就像……你和伽马先生？」
『是的哦。越来越发达的技术带给我们仿生的躯体，我的体内只留有比较重要的几个金属部件，其余的都和真的人类一样。』尤尼单手抚上自己的胸前，『这里是心脏的位置，和人类一样拥有着喜怒哀乐，感受着作为人的一切。』
「真是羡慕你那近乎人类的心啊。」
『说什么呐。』尤尼惊讶的张大眼睛，『在我们这些机器人看来，云雀先生才是进化的最完美的。可能你自己没有发现吧，就算身体部件再怎么古老，你脸上的所有表情，你的所有言行，都可以和真正的人类媲美了。如果为你换上仿生身躯，你就彻底是个人类了。』
云雀有些不可置信：「可是……」
『要说唯一的不足，只剩下一个问题。那位六道骸先生，你是怎么看待的呢？』
「骸？他……是我的……朋友，是创造出我的人，是……我的……」
【恭弥，他真的是你哥哥吗？你的表情看起来就像失去恋人一样啊。】
云雀突然想起了纲吉说过的话。他犹豫了，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所以我才说只有对待自己感情上这点，云雀先生还没有看清楚啊。』尤尼笑起来，『在我看来，你是爱着那位先生的，就如同爱着恋人一般。』
「我……爱着他？」
『是啊。为了他你可以在所不惜，为了他你可以奋不顾身。他若安好，你便是晴天。这不是恋情，又是什么呢？』
云雀沉默了。他反复体会着尤尼的话，还有纲吉曾经对自己的一切。处理器的转速持续维持在一个高速的状态，一串串0和1变换着、组合着。他仿佛身处一个深长的隧道，然后看到了一点白光，那点光亮越来越大最后淹没了他。 这是创造，这是产生。这是新的认知，这是新的世界。
云雀慢慢弯起温和的嘴角：「原来是这样啊。」
“喂，危险啊！”街上传来路人惊叫，云雀和尤尼转头看去，看到一辆失控的漂浮艇直向路面撞来，上面操控的青年努力上拉着控制杆，可是无济于事。
『局长！！』尤尼惊叫着猛地站起身，面露焦虑和惊慌之色。 云雀看了看尤尼，然后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他在触到艇边缘后猛地将其向上托住，漂浮艇不大，但是还是有一定的惯性和重量，云雀一下被推出好几米，他咬牙坚持了下来。
『局长，你没有事情吧？』尤尼担忧地将青年从已经损坏的漂浮艇上扶下来，上下扫视了一遍以后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擦伤。云雀先生，真的非常感谢你救了我们国家时空管理局的局长。』女孩对云雀深深鞠了个躬。
“小尤尼，不要这么一脸忧虑啦，放松放松。”银发的青年拍了拍尤尼的脸，然后转向云雀伸出手，“实在感谢你，不然真不知道这里的行人会怎么样呢。我叫白兰，请问你怎么称呼呢？”
「云雀恭弥。」云雀回握住，「救人是要遵循的三大法则之一。」
“啊…你可真是有趣的机器人呢，感觉很保守刻板。”白兰禁不住笑起来，“不过仔细看看，长得可真好看。我可没有听说哪家公司制作出了这样款式的机器人啊。”
『局长，云雀先生可有来头啦。』尤尼高兴地在白兰耳边大致说了一遍情况。 白兰的表情慢慢从疑惑转为一脸惊喜：“你居然生存了三百年！三百年前的技术就已经这么厉害了吗！这要是放到以前吸血鬼的故事里，都可以称为真祖了吧！”
那之后白兰在工作之余邀请云雀一起出去了好几次。
“告诉我，小云雀，在听了你的故事以后，我一直有个疑问。”白兰正了正身子，“是理由什么支持着你度过了这三百年的岁月呢？”
云雀顿了顿，随即回答道：「我的恋人得了重病，我在寻找可以救他的医生。」
“诶——小云雀居然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啊，我好失望啊。本来还想追小云雀的呢。”白兰满脸失望的扑倒在桌子上，闹腾了一会儿后他抬起头说，“我知道哪里有这样的医生。”
“真是的，我可不想给男人治病啊，这次可是看在白兰你和你身边这位小哥的面子上啊。”夏马尔一面嘟囔着一面准备着医疗器具。
“别听他这么说，其实他这个人挺好的。”白兰悄悄说道。
云雀笑了起来。视野又黑了下来，自从上次在咖啡厅发生后，这样的情况多了起来，频率慢慢变多，看不到的时间也慢慢变长。
云雀在心中已经有了个定论。
送走了白兰和夏马尔，他转身看着胶囊舱里的六道骸。胶囊舱已经不需要工作了，因为里面的那个人即将从沉睡中醒来。
云雀从真空箱子里拿出最初的那套衣服，希望六道骸醒来的时候就如同三百年前一样。那套衣服已经有些褪色、灰旧，不过这是云雀最喜欢的衣服。
感受到六道骸的生命体征逐渐向着正常的指标恢复，云雀温柔的弯起嘴角。眼前的图像不稳地跳动着，他知道这是为什么。他的机体已经严重老化，能源块就算充满也维持不了一个小时了。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了。
云雀将头轻轻抵在胶囊舱的头部，那是他每天必做的事情。他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不过他还是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给依旧沉睡的人听。
「……爱……」
「……爱你……」
「……我爱你……骸。」
他感到有一双手轻轻触碰到了自己，手指温柔的沿着自己的眉角一路向下滑过脸颊，最后停在唇边。云雀的眼睛几乎不能显示任何图影了，但是他还是瞬间明白了那是谁。
对方温热的气息慢慢靠过来，然后在云雀的嘴唇上印下一个吻。接着那双手滑到肩膀，静静的环住云雀，最后缓缓收紧将云雀紧紧抱住。
太紧了。云雀想这么说，但是已经没有能量开口，他的能源就剩下最后的1%。
我必须还要做点什么。云雀这样想到。于是他用他最后的一点能量扬起嘴角。
这样就够了，他心想。
然后他的世界就陷入一片沉寂的黑暗。
-Bad Ending-
六道骸的眼皮颤了颤，随后缓缓睁开。他无声地坐起身来，静静地伸出双手环抱住那个身上的衣服已经破旧、外貌也已经黯淡无光的、内部线路几乎全部老化、陪伴自己度过三百年的那个机器人。
“这次，轮到我来守护你了，恭弥。”
-Happy Ending-
云雀从浑浑噩噩中睁眼，感到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他疲惫地坐起身，看到面前的蓝发青年带着担忧和喜悦的眼神。
“恭弥！你终于醒过来了！”对方用力一个熊抱，紧得让云雀有点喘不过气。
“放手……骸。你让我没办法呼吸了。”云雀蹙眉，随即想到作为一个机器人哪里需要呼吸呢。但是他确实感觉到气流在自己的鼻腔和肺叶中进行流动。 等等，肺叶？ 云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完美的肌肤纹理，触感极佳。被六道骸抱着可以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心跳……为什么有两个？云雀推开六道骸，摸上自己的左胸。很有节律、强力的心跳，而且有着温暖的体温。
“呃，恭弥，就算你刚醒过来，也不用搞得这么诱人吧……”六道骸眼睛胡乱飘了一通，“这里可不止我们两个人。”
“有什么关系，小云雀这个样子我喜闻乐见呢。”
“你给我转过头去啊混蛋！不允许再对我家恭弥意淫了！”
“云雀先生刚醒的样子……真是让人好害羞。”
“喂喂就算你是女生而且有男朋友，我也不想听到你说这话啊！”
“恭弥我又可以和你一起上学啦，再一起吃午饭吧。”
“你当我是死人吗？放心我是不会让你有机会的。”
“啊啊恭弥，真是太好了呢。只要你醒过来了，让我吃你那恐怖的料理我也无所谓啊啊。”
“你这烦人的家伙给我闭嘴啦，虽然恭弥做的东西确实不能……”
“……白兰、尤尼、纲吉、迪诺……”云雀怔怔地扫过和六道骸拌嘴的人，“我这是……怎么了？”
“恭弥，你记不起来啦？”大家一起凑近，“一个月前你出了车祸，一直昏迷到刚才，我们可都担心死了！”
啊啊…有这回事吗？是这样吗？云雀揉揉脸，想了想之后抬起头来扬起一个微笑。
“我回来了。”
-True Ending-
后记：虽然最后一个写着TE，但是到底哪个是真实的结局，我也不知道啦2333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