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缺青年欢乐多。

【归档】【骸云】不存在的存在

开始只是几个零碎的画面,而且从画面的视角来看,非常的局限。大概只能看到正前方的物体,没有办法看到左右两边。这些画面变幻的非常快,但是经常会重复出现,因此可以抓住里面的内容。

有一个是白色的篱笆,沿着篱笆种着一簇簇的蔷薇,颜色很多。篱笆上面缠绕着一些金色的铁丝——也有可能是阳光照射的缘故——在这个画面里明显是一个让人神清气爽的晴天。

然后是一个放着很多书的房间,看起来像是一个书房。这个房间能让人感到舒适和安稳。正中放着两张沙发椅,深蓝色的麻布料,上面放着几个柔软的大靠垫,似乎坐在上面就可以感受到在云朵中畅游。沙发的一角有一块米色的布料,因为视野有限所以并不能搞清楚那是什么。

紧接着是拥挤的人群,但是看起来并不像是一场大型的party,因为每个人的脸上看起来似乎都⋯⋯受到了惊吓。有人朝着一个方向不停地挥舞着手,嘴一张一合在说着什么,但是听不到声音。这就是这些画面不足的地方,就好像在看一出啼笑皆非的哑戏。出于视野的限制,并不能看到那些人指着的方向有什么,该不会是哥斯拉吧?哈哈。

最后一个画面总是最让人讨厌。类似玻璃碎片还有其它一些金属的东西从眼前飞过,不小心碰到的话甚至还会感觉到一丝疼痛。很奇怪,痛觉在这些画面碎片里居然是可以体会到的,而且十分真实。然后视野发生了一个大翻转,大概是绊到了什么东西,不过这摔跤的力度有点大。紧接着眼前突然出现仿佛曝光一般刺目的光,光里面有个隐隐约约的黑影,想要看清楚那是什么但是越来越强烈的光芒让双眼好像快要燃烧起来,狠狠的灼痛感。

六道骸捂着眼睛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最后一个画面过于强烈的感受让他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真的被灼瞎了。他激烈地喘着气,冷汗爬满了后背。六道骸小心地松开自己的双手,有些苍白的肤色落入眼中,他松了一口气,然后注意到自己手腕上的一个白色带环。

一个医院的带环。

六道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他再抬头环视了一遍房间,毫不意外地看到白色的天花板和墙壁,还有一半液体的吊瓶,正稳定跳动的心功能监测仪,血氧饱和度监控器上的数字处于正常的安全范围。

毫无疑问自己正在住院,六道骸撇撇嘴,但是问题是自己为什么会在医院里。关于这一点,六道骸安静地思考了一会儿,有点惶恐地发现自己想不起来了。他想抬手去按响床边的护士呼叫铃,但是在那之前六道骸透过半开的百叶窗看见走廊上两个熟悉的身影。

泽田纲吉和白兰,自己的两个最好的朋友。不过看起来他们似乎在争吵什么,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六道骸只能看到白兰在飞快地说话,然后纲吉皱起眉头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紧接着开口似乎在反驳白兰刚才的话。白兰摇摇头,指了指病房的方向继续开口,纲吉反对的表情微微松懈下来,他无意识地顺着白兰的手看向病房,表情一愣,紧接着兴奋地大声对白兰说了一句,然后快步过来打开了病房的门。

“谢天谢地,你总算是醒过来了!”纲吉大步走到病床前抓住了六道骸的手,“你可把我们两个急死了。”

“听起来似乎是我昏迷了很久的样子。”六道骸挑眉,“我怎么会在医院里?发生了什么?”

“天灾人祸。”白兰在纲吉回答之前接口,“其实也没有很久,也就三天而已。”

“是吗?我完全记不起来发生了什么。”六道骸苦恼地揉揉脸,“脑子里只有一些相当零碎的画面,但是一点也拼不起来。”

“没事儿,医生说了只是头部受到创伤导致的暂时性的失忆。过不了多久就会想起来的。”

六道骸点点头,拿起放在床头的一板巧克力利落地拆开吃了起来。“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看起来我并没有受什么严重的外伤啊。”

白兰和纲吉对视了一眼,最后纲吉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回答道:“很快,我保证。你还需要做一些检查,确认没有问题后我们会帮你办理出院手续。”

“谢啦纲吉。你和白兰永远都是我的贴心小棉袄。”六道骸笑道。


出院后的前两周六道骸过得并不是那么地舒适。他有时候会从奇怪的梦里惊醒,而且他也始终想不起住院之前发生的事情。唯一有变化的是那些视角狭隘的零碎画面,正慢慢扩大着可视范围,六道骸有时可以看见篱笆边上的洒水器有节律地浇灌着那些蔷薇,在沙发上的那块米色布料逐渐露出更多的样子,拥挤的人群里会闪过警车的车灯光,摔倒时出现在余光中的袖口。

“这很困扰我,真的。”六道骸顶着黑眼圈和好友们抱怨道,“我需要有人引导我,让我整理一下头脑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白兰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说:“也许我们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不,我不太喜欢面对那些心理医生。你要知道,这让我有一种⋯⋯被从头到尾剖析的感觉。”

“你可以不用紧张地面对他们,我的意思是,他们甚至不会以实体的方式出现在你的眼前。”白兰说道。

六道骸疑惑地看了眼对方:“不会以实体的方式?难道是电话治疗吗?”

“嗯⋯⋯有点类似。现在开发出了新的虚拟诊疗系统,你可以用电脑或者手机——任何的移动设备,和你的医生交流。加入了极其复杂的运算,感觉很真实,就像他们是当面和你交谈一般。我觉得你可以试一试。”白兰有些局促地看了纲吉一眼,“对吧,纲吉君?”

“啊?哦哦⋯⋯白兰说的没错。而且会让你感到无比放松。”纲吉调整了一下坐姿回答,表情有点不自然。

六道骸并没有注意到两人的样子,他想了想,然后点点头说:“听起来好像还不错。那就试试吧。”

“我们已经帮你登记了资料,预约的医生会在晚上八点准时上线。”白兰登录了一个地址后对六道骸说道,“之后你可以随意和他交流。”

“你们的动作可真快。”六道骸挑挑眉。

“这个嘛,我们、我们希望你快点好起来嘛。”白兰干笑了一下,迅速退回到纲吉身边,“那我们就先走了啊,有事情马上联系我们。”

“放心吧。”六道骸挥挥手目送两人离开。


八点还差几分钟的时候,六道骸打开了电脑登录了那个系统。界面上什么都没有,没有菜单栏,没有设置,只有一个输入文字的长条框。

六道骸无聊地拿过一本书翻了起来,在床边的钟跳到八点整的时候,他面前的电脑发出“叮咚”的一声。六道骸抬眼看去,看见界面上多了一个标着绿色框的用户,没有头像,只有一个名字,显示是Dr.Lark。

六道骸犹豫了一下,随即在对话框里输入语句:「晚上好。我猜你是⋯⋯我的心理医生?」

「晚上好。我是Dr.Lark。」

「Lark?一种鸟类的名字,有意思。」

「你可以称呼我为云雀。」

「好的,云雀医生,那么我们是要开始谈话了吗?」

「是的。最近怎么样?说说你自己。」

「嗯⋯⋯不是很好。脑海里总有些零碎的画面,但是我没办法把它们拼凑起来,这比玩拼图还糟糕。」

「这些画面你以前见到过吗?」

「感觉上有些熟悉,但是又好像没有看到过。」

「里面有没有什么共通的?比如某件东西或者某个人。」

六道骸停下来仔细回想了一遍那些画面。洒水器⋯⋯那个洒水器并不是自动的,这意味着画面外有人在使用它。沙发上那一角布料时常会有微微移动,这说明它是被穿在某人身上。拥挤的人群暂时没什么特别,但是那个强光的画面,自己摔倒后余光里那袖口不容忽视。

「六道骸?你还好吗?」

六道骸这才反应过来,他赶忙继续输入文字:「我没事。我感到有一个人的存在。」

「你可以看清楚这个人吗?」

「不,这个人不存在于画面之中,我是通过观察推理得出的。」

「或许是你日常生活中的朋友?」

「我可以感觉到都是同一个人。不是白兰也不是纲吉,是另外一个和我比较亲密的人。前两个画面我都感觉非常地放松。」

「你的女朋友吗?」

「不,绝对不是。我甚至不记得我之前谈过恋爱。」

「你只是不记得。说明还是有这个可能性。」

六道骸突然没来由地感到烦躁。女朋友,一想起自己可能有女朋友他就感到一阵不安和反感。六道骸直觉觉得自己过去的生活里是没有女朋友这样的存在的,至少自己住院期间并没有女生前来探望自己。

「我不想谈论这个。」六道骸飞快地敲着虚拟键盘,「这个话题让我感到恶心。」

「Okay。来说点轻松的话题如何?最近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六道骸的情绪立马雀跃起来。「上周白兰和他公司的一个女同事表白了,结果你猜怎样?对方十动然拒,白兰那家伙可受打击了,毕竟他总是自诩自己是女性杀手嘛。」

「Uh-huh,十动然拒?那是什么?最近的新词汇?」

「哦,云雀医生,看来你并不是一个追求潮流的人?按照字面意思就是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十动然拒只是一个缩写。」

「原来如此。」

六道骸看着屏幕上的对话,突然有些好奇起对面的那位心理医生。他想了想,然后打了几个字:「云雀医生,我可以知道你的全名吗?」

云雀并没有马上就回答,大概过了几秒后,屏幕上才跳出一个名字来:「云雀恭弥。」

“云雀恭弥⋯云雀恭弥。”六道骸默念着这个名字,他拿出手机翻了翻自己的通讯录,最后疑惑地写道,「我认识你吗?」

「对不起?你说什么?」

「呃,我是觉得这个名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所以我以为我们可能认识。」

「一种烂大街的搭讪用语。」

「不不,别误会,我是说真的。」

「也许你从什么报纸上或者别人的谈话中偶然听到过而已。我们今天的会诊差不多要结束了。下一次的时间是两天后的同一时间段。」

「这么快就结束了?我以为时间会更久一些。」

「第一次只是做一个评估,之后就会回归到正常的时间长度。」

「好吧。」六道骸有一些沮丧,他尝试地问道,「你之后还有病人吗?」

「没有了。准确的来说,你是我负责的唯一一个。」

云雀的这句话着实让六道骸很是诧异。一般来说心理医生都会在不同的时间段安排数个患者,而不会存在只负责一个患者的情况。

「你是新手?」

「事实上并非如此,但是我确实现在只专门负责你而已。」

也许这是白兰和纲吉做的安排,六道骸这么想到。「那⋯⋯云雀医生,既然你没有其它的安排,你可以每天都和我聊天吗?我是指治疗时间我们还是谈专业的,其它时间能和我聊聊别的吗?我⋯⋯希望我们能交个朋友。」

「和心理医生交朋友?你是认真的?」隔着屏幕六道骸都能感觉到对方好像笑了一下。

「不开玩笑。」六道骸犹豫了一下,继续写道,「和你聊天让我感到很自然,就好像以前经常这么做一样。」

「好。」云雀只回答了这么一句。

六道骸关上电脑,直接往后倒在了棉被里。他不自觉地牵起嘴角,感到这两周的一切不适和不快都被一扫而光。

“云雀恭弥⋯⋯恭弥。”呢喃着这个名字,六道骸逐渐进入了梦乡。


「上午好,云雀医生。你在做什么?」

「打字,和你聊天。」

「呃,你是一直都在电脑前吗?每次我找你的时候,你都回复得很快。」

「反正我闲得很。」

六道骸笑起来,他往嘴里塞了一块小甜饼:「你难道不应该是没事就捧着一本心理学的书研究吗?」

「这就是我给你的感觉?事实上我更喜欢做点无关的事。」

「喔噢,比如说?」

「养个花,研究研究新的菜式。」

「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六道骸放在一边的手机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显示后接通了电话,“嗨,纲吉。找我什么事?”

“呃⋯这个,我就是想问问你这几天感觉怎么样了。”

“很不错,和云雀医生聊天让我觉得非常轻松。”六道骸在床上打了个滚,“你们真应该早点把他介绍给我,和他谈天我简直愉快地可以飘起来,不论什么话题。”

“你们现在是治疗时间?”纲吉不太确定地问道,“抱歉,我挑错了时间。”

“不不,我们只是在闲聊,现在不是预约的时间。我正在和云雀医生交朋友,所以我希望在治疗时间段以外的时候能够和他聊上那么一会儿。”

“阿骸,你说⋯你想要和这位医生交朋友?”纲吉的语气中多了一分惊讶,“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太过于深入比较好⋯⋯”

“为什么你要这样说?”六道骸奇怪地问道,“你不是一直赞同广交朋友吗?”

“我的意思只是⋯⋯你知道医生也比较忙,你总不好经常打扰他⋯⋯”

“这个你不用担心啦,云雀说现在只负责我一个人,而且他似乎挺空的,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能马上回复我,而且我们聊多久他都没有意见。”

“阿骸,说真的你⋯⋯”

“好了好了,我要继续和云雀医生聊天了啦,我们改日再联系吧。”

六道骸毫不犹豫地挂掉了电话,然后继续在电脑屏前输入文字:「抱歉让你久等啦,刚才接了一个电话。」

「没有关系,是朋友吗?」

「对啊。真希望也可以和你这样子通话。」

「我们可以通话啊。」

「什么?」六道骸愣了愣,随即立马问道,「怎么做?」

「只需要同步电脑和手机的终端,然后建立关联就行了。你等一下,我打给你。」

六道骸急忙抓过手机将其放在电脑软屏上同步,然后屏息等待。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眼前这个小东西上,不知怎么紧张地都要出汗,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震耳欲聋。

然后铃声响了。六道骸飞速按下了接听,将电话放在了耳边。

“Hello?六道骸?”一个平静的声音通过话筒被放大笔直地传入六道骸的耳里。

“云雀⋯⋯医生?”这是一个充满了魔力的声音,无论刚才有多么期待和激动,六道骸顿时冷静下来。最安慰和最镇痛的声音,这就仿佛是温柔又善解人意的手轻轻拂过脸庞,也像是严冬中躲进了暖和小屋后的那种宽慰与放松。

“是我。”那一边的声音里带上一点笑意,“和想象的不一样?”

“不不不,你的声音太好听了,可以让我感到平静,实在很适合你的职业。”

“谢谢。”

“云雀医生,那个⋯⋯我可以叫你恭弥吗?既然我们都成为了朋友的话⋯⋯”六道骸小心地选择着措辞,“我比较喜欢朋友之间亲密点的称呼⋯⋯”

“随你喜欢,我不太介意这个。”云雀回答道。


六道骸实在是太享受和这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医生聊天的感觉。他们聊很多话题,从日常生活到专业,从个人喜好到公众事件,六道骸总是舍不得挂电话。他与云雀的电话粥从每天的一小时发展到现在的早上睁眼到晚上闭眼,云雀没有任何抱怨和不悦,他接听六道骸任何时候的来电,有几次甚至是凌晨。

纲吉和白兰给六道骸打过好多电话,但是无一例外的都是忙音,于是周末他们直接敲响了六道骸家的房门。

“每一次我们都打不进电话,你到底在干嘛?”纲吉站在白兰边上担忧地说道,“我们三个已经很久没有一起聚会了。”

“抱歉啦,和恭弥聊得太高兴,总是容易忘记时间。”六道骸为两人端来咖啡。

“恭弥?Dr.Lark?”白兰挑挑眉,“这么说纲吉君说的都是真的?你们成了朋友?”

“这有什么问题吗?”六道骸不解地看着他,“难道我们只能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吗?”

白兰张张嘴,企图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刚才自己突兀的问题:“没有问题,这很正常,你可以和任何人交朋友。”

“你们一周联系几次?”纲吉突然问道,“不会正巧是每一次我们找你的时间段吧?”

“事实上我们每天都联系,从早到晚。”

“什么?”纲吉难以置信地睁大眼,就连白兰也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讶。

“嘿我知道这听起来很gay,两个男人一天到晚粘着电话讲个不停,但是我就是该死的喜欢这种感觉。你们可以体会这种感觉吗?无关性别,就好像是灵魂伴侣,我们就是命定的那一对!”

“可是你根本不知道他的长相⋯⋯你们只是通过电话了解彼此,这根本就是错误的,你不能再越陷越深了!”

六道骸不悦地眯起眼:“纲吉,你今天是哪里出了毛病?看不看得到、碰不碰得到恭弥,有什么关系?只要他存在于那里,这些有什么区别?总有一天我们会见到,到了那时候,你所说的这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不,阿骸,你根本不懂这其中的⋯⋯”纲吉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白兰用一个眼神制止了。

“骸君,我想纲吉君也是为了你好。不过既然你觉得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也就放心了。”

六道骸垂下眼:“纲吉说得对。所以我觉得我和恭弥应该见上一面,然后也让你们见一见。”

白兰咬咬嘴唇,露出一个微笑:“当然,你们当然应该见一见,不过你可以不用这么着急。”


“我实在不能再隐瞒下去了!”纲吉在自家的房间里来回走动,“我们这么做是害了他!”

“冷静点纲吉君!你难道忘了前面几次是怎么回事?”白兰也皱起眉头,“每次当我们尝试着说出真相的时候、当我们以为他已经准备好的时候,你看看结果都是什么?最近的那一次我们甚至旁敲侧击了两个月!”

“我知道,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受我们控制了!我当初就反对你的那个该死的提案,那就像是一种高科技的毒品!而且没有人像我们这样试过,至少我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你愿意看到他再进医院住上几周?”白兰焦虑地倒了一杯威士忌,“每一次住院的时间都在增加,苏醒所需要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医生说如果再多来这么几次,他的大脑就承受不住了。”

“你难道不觉得我们这次的风险更加大吗?简直就是一刀的买卖!要么就让阿骸回到正常生活,要么就是彻底毁了他!”

“我们已经不能走回头路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到现在这个地步如果我们后悔,那么连成功的机会都没了。”

“我不是不明白,但是⋯⋯他爱上了他,他爱上了云雀恭弥,那个云雀恭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要阿骸有任何想起来的可能,那么一切就都完了。”

白兰看着手中的玻璃杯沉默了好久,最后他哑着嗓子开口:“那么,就别让骸君想起来。”

纲吉神色复杂地抿紧嘴,颓丧地向后倒坐在沙发上。

“这不可能的,白兰。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六道骸最近的梦境越来越清晰了。那些零散的碎片正一块块地重整起来,他在那些逐渐还原的梦境里看到了一个朦胧的背影,对方没有任何停留地向前走着,在身后留下一个个前行的脚印。

“嘿,等一等!”六道骸高喊着追上去,却和他越行越远。最后六道骸只好顺着那些足迹一路追寻。那些足印在一个花园外面消失了。六道骸抬头观察着眼前这个花园——白色的篱笆门,上面缠绕着一圈圈金色的金属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沿着篱笆内侧种着大片蔷薇花,还有一些别的植物。花园的尽头是一座洋房,六道骸慢慢推开篱笆门走了进去。

那些花朵都娇艳欲滴,上面还有晶莹的水珠。看来有人经常精心为它们修剪、灌溉。六道骸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触碰那红如火的花朵,直到有人站在了他的身后。

“六道骸?你在这里干什么?”

六道骸吓了一跳,他立马收手回转身来,视线对上身后那个青年。黑发,白皙的皮肤里带着健康的红润,凤眼中是极具洞察力的平静。青年拿着洒水壶细心地给那些花儿浇水,时不时停下来修剪一下多余的枝条。

“我们认识?”六道骸困惑地问道。

青年有些好笑地直起身子,冲着六道骸弯了弯嘴角:“你怎么了?今天可不是愚人节。”

“呃,没错,今天不是。我只是⋯⋯”六道骸眨眨眼试图掩饰自己的不安。

青年不说话了,他微微眯起眼盯着六道骸,然后拉过他的手说:“你有点奇怪,和我来。”

六道骸被带领着进入了那座洋房,然后进入了一个房间。他环顾着这个房间,两边是整排整排的书架,中间有两张深蓝色的麻布沙发,上面有几个柔软的大靠垫。穿着米色外套的青年从桌子上拿起一个记事本后坐在了其中一个沙发上,接着示意六道骸入座。

“你到底是谁?”六道骸再次开口问道。

“Dr.Lark。或者按照你的说法就是云雀,云雀恭弥。”

“你是恭弥?”六道骸惊讶道,“你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这个梦是在认识你之前就存在了,我们并没有见过面,为什么你会存在于这里?”

“我们的梦境有时候暗示着我们的现实世界。”云雀平静地说道,他在笔记本上随意地写了几笔,“你在现实中所听到、看到、想到的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被放大而出现在你的梦里。”

“你的意思类似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有时候梦也会是你记忆的一部分,这些记忆可能是你回想不起来或者不愿意回想的部分,但是在睡眠中它会潜意识地浮现出来。”

“我不明白,有什么是我不想回忆的事情?”

“很多种可能性。比如说你碰到了一些不好的情况,那会让你感到巨大的压力和痛苦,而遗忘它们则是作为一种心理机制来帮助你客服这些困难。”

“可是为什么是你?恭弥,我们本来并没有任何关系。是因为我下意识地想要寻求你的帮助吗?”六道骸用力捏了捏眉间,“但是为什么对于你,我却有那么强烈的熟悉感?”

云雀端坐在对面,良久他站了起来慢慢走向六道骸,绕着沙发转到了他的身后。云雀的手指在沙发背上一点点爬行着,他轻不可闻地笑了一声,然后低着嗓子开口。

“你有没有想过,你和我本来就是认识的呢?”

六道骸猛地回头,周围的场景突然扭曲起来,他跟随着身下的沙发一下子向下坠落。他不停地下坠,仿佛没有一个止境,正当六道骸以为自己要永远这么下坠时,沙发突然接触到一个止点停了下来。

“是你的错。”六道骸的对面传来一个异常熟悉的声音,他循声看去,惊恐地看到另外一个自己正坐在对面。

“你是谁?这个梦到底是怎么回事?”六道骸站起来大吼道。

“这是你的梦,你才是这个梦境的主人,这个梦里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你的支持。包括我,包括云雀恭弥。我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你同意了,你的默许让我能够站在这儿和你说话。”另一个六道骸说道。

“闭嘴。”六道骸愤怒地说道,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破壳而出,而那东西让他惶恐、惴惴不安,他曾经多次将其扼杀在深处阻止它的出现。

“你看,不管你再怎么逃避,它始终想要突破那个牢笼。”另一个六道骸的样子又变成了云雀,他用那平静的目光注视着痛苦的六道骸。

“不⋯不行,不能出来!”那个东西突破着表面,随着清脆的破裂声,那些裂纹里逐渐散发出白光。六道骸拼命想要修补这些裂纹,但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越来越大。

“不可以!!!”六道骸大汗淋漓地从睡梦中惊醒,晨曦的微光透过窗帘缝在床铺上打下白纹。


白兰和纲吉分别接到六道骸的电话时,他们还在自家的卧室里睡得正香。他们迷迷糊糊地接通,然后瞬间清醒过来开始往身上套衣物。两人赶到六道骸的家里时,看到他一声不吭地坐在床上,面前摆着通话状态的手机。

“阿骸?”纲吉冲到床边扶住六道骸的肩膀晃了晃。

“纲吉啊⋯⋯你们来了啊。”六道骸疲惫地抬眼看着两人。

“谢天谢地,你没什么事情。”白兰虚了一口气,“这么早找我们,出了什么情况吗?”

六道骸的视线在白兰和纲吉身上来回,最后开口问道:“云雀恭弥,你们一开始就认识吧?”

白兰和纲吉颤了一下。他们对视了一眼,紧接着白兰小心翼翼地开口:“骸君,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给我看看他的照片,或者是视频,随便什么都好只有有恭弥的,给我看看。”六道骸直接伸出手。

“骸君,你这是怎么了⋯⋯”白兰勉强笑道,然而纲吉却直接将自己的手机放在了六道骸的手中,“纲吉君你在干什么!”

“白兰,你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白兰叹息一声,垂下双手看着六道骸点开了手机里的照片和视频。

一张张云雀的照片和视频一下子投影在了整个房间。六道骸看着那些鲜活的身影,笑着的、生气的、工作的、研究菜谱的、修剪花枝的、认真的、性感的,每一个云雀都和自己梦里面的那张面孔一模一样。

是的,他想起来了。那天他们是如何激烈地吵了一架,然后自己一怒之下去了市中心散步。悄悄跟在后面的云雀在爆炸的那一瞬间扑倒了自己,然后呢?然后六道骸只能记得自己裹着毯子坐在急救车边发抖,看着围观人群一脸的惊恐却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听他们在说什么,他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静寂。

六道骸的呜咽里带着破碎。

还处于通话状态的手机传出了记忆里的那个声音。

“骸?”


我终於认出你的声音

记忆里最温柔的声音

我无法控制眼泪滴答滴

你原来没离开我心里


FIN


Hint:心因性遗忘

某种可以帮助主体抑制或者“忘记”不愉快经验的心理机制。由于心理因素导致心因性遗忘,往往因为情绪因素影响记忆丧失。包括选择性遗忘,分离性遗忘和界限性遗忘。对情绪危机的遗忘程度最大,忘记不意味着信息永远丢失,而是将它们带到记忆层面会相当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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